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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松:在马尼拉工作一年多,我发觉中菲间最大的问题未必是南海争端
观察者网:您刚刚提到日本,能否顺带介绍下日本在菲律宾基建领域的一些情况,比如主要做了哪些项目?效果如何?
张松:在菲律宾基建领域,日本入场的时间比中国的早,目前的规模应该说也比中国的大。日本一直是菲律宾外部投资和基建援助领域主要的国家之一,主要的项目,目前能看得到的如马尼拉的地铁项目,非常大,另外还有一些大型项目如机场、铁路、桥梁等都在谈判之中。
日本人在这里有影响,主要是因为日本在其国内的基建机会较少,它的资金必须到国外争取投资获利的机会。我在这里顺便提一句,日本给菲律宾的资金是一种软贷款,是有利息的;另外,它投资基建领域的项目,必然也是为了向日本公司提供往菲律宾出口技术、设备等事物的商机。这实际上是日本全球经贸和投资活动的一部分,不是纯粹的对菲慈善行为。
菲律宾马尼拉(资料图/The Japan Times)
观察者网:说到人文交流,或者说民间交流,据说一些国人在菲律宾搞网络赌博,给当地带来不少困扰,也使得网络赌博成为当地民众对中国人的负面标签之一?
张松:是的。赌博这事比较复杂,最近这些年中国政府跟东南亚的一些邻国合作打击一些华人、中国人在当地进行的非法博彩的报道也非常多。
在菲律宾,博彩业是合法的,政府通过发放赌牌,授权一些公司进行线上或线下博彩。而一些由中国人组成的团体到这里进行非法的线上博彩、并专门诈骗中国人,这类事情非常多,也导致这些年来菲律宾积聚了大量中国人开办的在线博彩集团。据说疫情前,在这里从事这一行当的中国人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菲律宾政府在和中国就这事进行沟通时,中方也表示希望菲律宾能取缔这些非法博彩公司,这事至今也取得了一些进展。只不过因为菲律宾在法律上允许博彩的存在,另外其一些政府官员也受到博彩公司的贿赂,所以这事实际上难以彻底根除。现在参与的人相对减少,是因为很多人回国后不再回来了。
非法博彩集团的大量存在也导致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他们在积聚了大量非法财富以后,在马尼拉大肆狂买,买物业、炒地皮、炒房产,使得整个马尼拉的物价、房价都在不断上升。这也使得博彩业尤其是国人搞的非法网络博彩成为菲律宾媒体和老百姓嘴里的一个负面话题。
而自2022年以来还有一些特殊事情。由于疫情不断严重,在这里的华人博彩集团生意越来越不好做,相互之间的绑架、凶杀等行为越来越多。这也成为菲律宾社会的一大讨论话题,菲律宾的议员和官员多次站出来对此进行谴责和批评。一些华人博彩集团也将绑架的手伸向菲律宾人,造成的社会影响就更大了。这类事情客观上起到了抹黑中国的效果,也让菲律宾人对中国有一些误解。
观察者网:除了南海问题、非法网络博彩,关于中国,菲律宾民间常见的讨论还有哪些?
张松:正面的讨论也有很多,比如在菲律宾的两大电商shopee和Lazada,背后分别是腾讯系和阿里系,菲律宾通过这些电商买到的绝大部分商品都是从中国来的,对菲律宾老百姓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疫情之前中国到菲律宾的游客也非常多,给菲律宾人带来了很多旅游收入。再比如,中国从菲律宾进口了香蕉、芒果等很多农产品,也让菲律宾老百姓对中国有一些更好的认知。
观察者网:提到旅游业,中国已成为菲律宾第二大游客来源地。等国内1月8日放开出入境防疫限制,估计不少国人会涌向东南亚。看新闻报道,不少东南亚国家已提前开始做准备,菲律宾当地旅游行业是否有相关行动?
张松:菲律宾差不多一年前就已开始准备迎接外国游客。2022年4月份,菲律宾旅游部还承接了世界旅游峰会,当时菲律宾旅游部部长也出面,还专门拉着很多外国记者去了长滩岛等地参观,告诉媒体整个菲律宾旅游业都已做好准备。他们对中国游客肯定也有很多期待。
菲律宾的旅游资源确实非常丰富。我去过泰国、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其他国家,纯粹从旅游资源来看,菲律宾的旅游资源毫不逊色。它有7600多个岛屿,几乎每个都非常漂亮。但是,菲律宾在旅游方面也有不少硬伤,最大的硬伤就是硬件基础设施不够完善。
像泰国、马来西亚,虽然岛屿、沙滩没有菲律宾的多,但是它们早在几十年前就已注重酒店等商业设施的配套工作,现在已发展得非常成熟。我听说之前中国每年有1200多万人去泰国旅游,但2019年到菲律宾的中国游客才180万左右,这差距应和菲律宾酒店不够多、机场等基建不够丰富有关。马科斯政府未来肯定会在这些领域出台更多政策,希望有更多外国人来菲律宾帮建酒店、度假村,以吸引更多国际游客。
观察者网:您在菲律宾已有一年多的生活经验,在您看来,对于中国人去菲律宾学习、旅游、经商等等,有没什么问题要多注意一下,尽量避免冲突?
张松:总体来讲,菲律宾是一个世俗化非常强烈的国家,跟其他一些国家相比,没有那么多需要顾忌的禁忌。不过在和菲律宾人接触时,有几点可以注意下。一是菲律宾人跟中国人交往时通常非常客气温和,但也有民族主义情绪,所以在一些涉及国家主权分歧的地方,我们也不用跟他们过多地辩论,各自保留自己的意见就可以了。
另外,菲律宾很多城市的安全没有中国国内那么好,因此大家来菲律宾时要注意找资质老、风评好、位于相对安全地带的酒店,要提前做好一些功课。再就是,菲律宾国内能使用中国支付宝、微信的地方没其他一些东南亚国家的多,因此过来旅游,大部分场合可能还是要用现金等其他方式支付。
观察者网:这就容易形成马太效应,其他地方配套设施完善,去的人更多了,这边还有太多需要改进的,来的人就少了。
张松:对的,要追上其他东南亚国家还比较困难,所以现在小马科斯政府很有危机感。
·执政半年
观察者网:接下里讨论几个菲律宾国内的问题。在马科斯上台至今的半年里,菲律宾的经济表现亮眼,比如GDP在第三季度取得7.6%的增长,超出预期;10月的失业率降至4.5%,创下自1986年有记录以来的最低失业率;等等。在这半年里,马科斯在经济上具体做了哪些事?比如延续了杜特尔特政府的哪些举措,自己又有哪些新政策?
张松:小马科斯上台后,经济领域是其执政焦点,尤其是农业。他内阁中的经济团队人选非常出色,被广泛表扬,好多领军人物如财政部长、央行行长,都是在菲律宾业内享有盛誉的。在经济领域,交给专家治国,是他做的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目前为止,经济团队比较稳健,有很多政策跟老杜任内是一体的,比如疫情期间给予弱势群体力度不小的经济补助、推出各种各样的政策来推动失业率的下降,这些都得到了延续。
至于明显的新举措,目前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非常愿意接待外国来宾,也非常愿意到各个国家出席会议、签订各种各样的商贸协议,可以说到哪里都会兜售菲律宾。此外,他也提出了一些具体的经济目标,比如要把大米的价格从每公斤五六十比索降到二三十比索。
在他上任的这几个月来,民生领域尤其是食品领域也出现过几起社会比较关注的事情。比如自2022年以来,菲律宾的糖价不断上涨,供应不断减少,菲律宾糖业管理署(SRA)的一个领导就擅自决定进口30万吨食糖。结果这事引发轩然大波,有人跳出来质疑为什么不用本国的糖、猜测背后有腐败,最后相关领导被免职。另外,盐和洋葱等很多农产品的供应也都出现过问题。不过这些对马科斯政府的影响不大。
总体而言,小马科斯的经济政策跟前任的没太大区别,大体延续了前政府的经济政策。老杜在任内最后几个月签署了一些有利于外商在菲投资的法案,我想马科斯应该也会继续往前推,我们可以继续观察。
资料图来源:菲律宾媒体
观察者网:刚提到糖价不断上涨,这涉及通货膨胀。看数据,菲律宾的通胀率也是高企不下,比如11月的相关数据为8%,有预测12月可能上升至9%,全年平均5.9%。您在菲律宾马尼拉,就您的接触和了解,这高通胀对民众——尤其是贫穷民众——的具体生活有哪些影响?
张松:确实菲律宾的物价这几年上涨比较快。另一方面,菲律宾的生活成本本来也高,买面包、菜肉或出去吃饭,比中国国内要贵不少,尤其是菲律宾的电比中国国内电价要贵两三倍。再比如房租,我住在大马尼拉地区的一个新城,房子租金比北京、上海的都要贵很多。
至于菲律宾这几个月通胀率居高不下,我认为这点纯粹是输入型通胀,跟菲律宾的具体经济政策没有直接联系。
美元不断升值,必然导致比索的贬值。我刚来菲律宾时,一美元能兑换四十比索,现在能兑换五十几比索。本国货币的贬值,也必然导致进口产品价格的上涨,进而导致整体物价上升。大多数发展中国家都有这个问题,菲律宾也不例外。
而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相比,菲律宾还有一个额外的烦恼。比如在中国,进口的东西涨价了,本土的产品不见得也会贵很多,而中国还可以趁机向国外出口更多货品。而菲律宾,这两样都挨不上——菲律宾本土制造业非常薄弱,只能出口一些农产品,而本土的蔬菜等产品也相对有限。因此,输入型通胀不可避免。
观察者网:菲律宾本来就贫困人口众多、贫富差距悬殊,现在物价一涨,民众生活就更艰难了。但我看到有民调显示,民众对小马科斯和萨拉·杜特尔特这对搭档的支持度依旧很高,甚至不低于上台时的得票率。
张松:因为支持小马科斯和沙拉·杜特尔特的民众普遍认为,目前菲律宾国内存在的这些经济问题不是他们的锅,认为他们执政的时间太短了,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解决这些问题。虽然刚也提到一些民生上的事情,但总体影响不是非常大,小马科斯至今的执政表现并没有多少值得被大规模批评的点,老百姓仍然指望他能出台更多政策以减轻生活负担、缩减贫富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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