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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松:在马尼拉工作一年多,我发觉中菲间最大的问题未必是南海争端
观察者网:提到南海问题,您是否认为,受多方关注和牵扯的南海问题,会是中菲未来五、六年合作的最大阻碍?从最近的一些新闻来看,单就南海石油联合开采一事,小马科斯的表态似乎多有反复,比如在11月中旬的两国元首会晤上表示“愿同中方积极探讨推进海上油气共同开发”,之后哈里斯访菲,公开扬言美国支持菲律宾在南海问题上对抗中国,再之后小马科斯在油气开发这点上的表态连带着也有点强硬。
张松:我先澄清一下你刚才说到的菲律宾政府在南海联合开采油气这个问题上的态度,这问题目前主要说的是礼乐滩,而礼乐滩这个地方是南海石油天然气储量比较大的地方。联合开采这事,实际上双方从阿罗约政府开始就进行磋商,到今年已经超过10年了,在杜特尔特任内可以说是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在2018年中菲双方就礼乐滩的开采达成了一个政府间的合作谅解备忘录。按照一般的谈判流程,接下来还要谈政府间的协议和商业合同。这两点在小马科斯的任内能不能有所突破?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小马科斯政府的态度至少没有变。
礼乐滩所在位置(新闻报道截图)
联合开采南海油气这个问题,的确是有很多复杂的因素,但之所以出现不同的声音,不主要是因为美国人在背后指使。据我所知,小马科斯总统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是比较明确的。至于最终能做到哪一步、能多快完成等等,取决于双方的决心。
而南海的其他问题,我觉得的确如你所说,会是中菲关系的可能潜在威胁。这些事情要能处理得好,中菲关系能继续向前迈进;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将一定程度上阻碍中菲双方的战略合作。
具体说来,这里边还分三个问题,其中之一是主权问题。南海上的一些岛礁,比如中业岛、美济礁,中菲两国都有提出主权声索。对此,我们有我们的立场和法律,菲律宾从政府、民间到法律层面也都有自己的认识,双方在这方面是不可能妥协的。
第二点是渔权问题。现在菲律宾的渔民到海上捕鱼,的确经常跟中国的渔民乃至中国的海警有些接触,有时候甚至有一些冲突。本来可能是一起普通的海上执法事件,但从菲律宾的角度来说,他们就认为自己吃了亏了,要求政府必须出来抗议。
而这里还有一个复杂的背景,就是美国政府会通过其军队等不断地向菲律宾“递刀子”,我听说有的时候甚至会怂恿菲律宾渔民到敏感地带去捕鱼,导致所谓冲突事件的发生。换言之,他们为中菲双方在渔权问题上的冲突添柴加火。这也使得中菲的渔权冲突经常出现在菲律宾的报纸上。而一旦出现在报纸上,菲律宾的外交部或总统被老百姓、媒体问到这个问题,就必须要站在政府的角度来维护其国家主权,不做表态是不可能的。
岛礁主权问题可能引发冲突,其中最明显的一个敏感点,就是长期在仁爱礁“坐滩”的菲律宾海军坦克登陆舰。这艘由美国人送给菲律宾的旧舰艇,自1999年以来就一直在仁爱礁“坐滩”,不走了,而菲律宾人认为“我的军舰在那儿,礁就是我的”。中方在这问题上的立场也非常坚决,认为仁爱礁是我们的地方,你这舰艇,我现在只是不强行驱走罢了。如何处理好这件事,让它不至于变成一件影响中菲关系走向的大事,考验中菲两国的政治智慧。
已经成为废铁的“马德雷山”号(资料图/新华国际)
好的是,中菲已经决定建立中国外交部边海司与菲律宾外交部海洋司直接沟通机制,任何将来海上出现的意外情况,都由中菲两国外交部直接沟通,避免让冲突成为焦点。我认为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步,为此双方也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观察者网:马科斯这次访华,双方承诺深化农业、基建、能源和人文四大重点领域合作。值得一提的是,随着中方“一带一路”倡议与菲方“大建特建”“多建好建”计划的深入对接,已有多个合作项目相继落地,比如赤口河泵站灌溉项目、已经通车了的比诺多—因特拉穆罗斯桥等等;其中也有一些项目进程遇阻,比如苏比克—克拉克铁路、菲律宾国家铁路南线长途铁路、棉兰老岛铁路达沃-迪戈斯段这三个铁路项目在小马上任后一度被叫停,现在正重启谈判。对于中菲这些基建合作项目,菲国内舆论有哪些观点?
张松:这四大领域的合作,大部分是出于小马科斯政府的国内政策的需要,我们中方和他进行互利合作。尤其是农业、基建和能源,农业是小马科斯政府的第一大事,他也说了他要把农业做好,而基建和能源是阻碍菲律宾经济取得突破性发展的关键所在。
菲律宾现在人均GDP为3000多美元,在东盟内部也属于比较落后的情况,如今快要被越南给超过了。可是大家要知道,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菲律宾的经济在东亚是领先的,当时仅次于日本,胜过台湾等经济体。要取得突破,基建是第一大需要迈过去的门槛,高速公路、港口、机场等等都亟待腾飞。
能源就更重要了。现在的菲律宾,电力供应不足,电价高企,这是它在承接外国制造业时面临的一个最大问题。大工厂落地菲律宾后,没有能源是运营不开的。
而人文领域,也是双方都认为应该重点推动的。我个人已在菲律宾工作一年多,我感觉中菲两国最大的问题其实还不是南海问题,而是中菲老百姓甚至是两国政府之间,对彼此并不是非常了解。
我跟菲律宾的普通老百姓打交道,他们大多数对中国非常有好感,对中国人也非常友好,但是他们对中国不了解,把很多从网上听来的段子认作事实。比如有一位给我家工作的菲律宾人就问我,听说新冠病毒是中国实验室生产出来并传播到国外的,这是真的吗?我给他解释了半天,他才明白这是谣言。这事情能说明一个问题,即菲律宾老百姓因为从YouTube、TikTok等社交媒体上听了很多谣言,所以对中国的误解比较多。也因此,加强中菲在人文领域的交流非常重要。
至于基础设施建设,我总体上没有听到太多对中菲基建合作的负面看法。个别情况是有的,比说有个中国企业在菲律宾北部帮助疏浚河流,结果有渔民说“你疏浚之后,我的渔业收入下降了。”当然这是谣言,事实并非如此。不过这种抹黑相对较少。
总体来讲,菲律宾在基建领域急需外国的投资。而在基建这领域,目前在菲律宾领先的主要是中国和日本。所以大多数媒体甚至是亲美的媒体,对中国在这方面也没有进行太多抹黑。所谓的“债务陷阱”论调,在菲律宾也不太多,因为菲律宾总的来说财政政策比较稳健,没有债务陷阱的问题。
建成后的迪格宁2×66万千瓦电站将为整个巴丹半岛及首都马尼拉地区输送电力(资料图/中国驻菲大使馆官网)
至于你说到的这三条铁路,我要澄清一下,这三条铁路并不是被小马科斯政府“叫停”,这都是菲律宾一些媒体的过度解读。它的实际情况是,三条铁路中的前两条——即苏比克-克拉克铁路和菲国家铁路南线——已经由菲方跟中方签订了商业合同,最后一条铁路还处在可行性研究阶段,还没有最终的实质性动作。
在2022年上半年,当时的杜特尔特政府希望跟中国签署贷款协议,但是由于大选等种种因素,中菲两国没能在大选之前签署最终的贷款协议,所以这件事情等于是被拖到了小马科斯政府。而据我所知,小马科斯总统上任之前就曾明确表示,任何前政府签署的基建协议和商业合同,只要不违法,他一律都支持。
所以到了8月份,当时菲律宾交通部部长说要“叫停”之类的,他实际上说的是要就贷款协议进行重新谈判,并不是说去选其他合作对象,或从亚行、日本等其他地方融资等等,从来没有这样的考虑。在那之后,菲律宾的财政部和交通部实际上是加快了相关领域的谈判。据我所知,前两个铁路项目现在已经接近签署最终的贷款协议,双方正在进行进一步的沟通,来不及在这次小马访华前完成,但是应该会在他访华之后的一段时间内签署贷款合同。前两个铁路已开始建设,没有问题,最后一个铁路还在谈判之中。
总体来讲,在基建这个问题上,菲律宾国内从最上层到老百姓基本没有太多的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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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 李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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