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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博赟:一群保守福音派被一个牛津教授骗了
导读一个宗教信仰为支柱的社会,对最早版圣经的痴迷,却浇灌起蓬勃生长的欲望之树。信仰与欲望之间的界限,也在对现实利益的追逐中逐渐模糊。【文/柳博赟】
2020年5月13日,文学界享有盛誉的《大西洋月刊》刊登了一篇题名《牛津圣经疑云》(A Biblical Mystery at Oxford)的文章。文章的作者是著名记者赛巴尔(Ariel Sabar),他曾经以一篇《耶稣有妻子吗?》(Did Jesus Have a Wife?)揭露了“耶稣妻子福音”纸草是学过科普特文的江湖骗子伪造的,而哈佛大学的金教授(Karen King)中计受了骗。这次,他又揭露了另一件学术界丑闻。但是,这次丑闻的制造者不是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骗子,而是堂堂的牛津大学纸草学顶级专家欧宾克(Dirk Obbink)。
欧宾克在牛津大学办公室中展示纸草 《卫报》视频截图
欧宾克才华横溢,这一点无可否认。2001年,在他四十四岁的时候,就因为在纸草学上的成就获得了高达五十万美元的麦克阿瑟奖(MacArthur Fellowship)。这个奖项也被称为“天才奖”,专门颁发给在某一领域做出突破性贡献的专家学者,鼓励他们继续出成果。那个时候,他任教于牛津大学基督教堂学院,教古典学和纸草学,还是鼎鼎大名的奥克西林库斯(Oxyrhynchus)纸草项目的主编。无论怎样看,他都是一位前程不可限量的杰出学者。但这样一位杰出学者,却在2020年3月被拘留,罪名是监守自盗,而且涉案金额极其巨大。这一案件现在还在调查之中,但欧宾克入狱服刑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事。
一般人都会觉得人文学术是象牙塔,曲高和寡,学者虽然生活优渥但不太可能大富大贵。那么,欧宾克是怎样用不法手段把他的知识巨额变现的呢?他的同伙是谁?他又是如何被揭穿的?我会结合之前的媒体报道,以及对美国贝勒大学前首席副校长、北京大学英语系客座教授谢大卫(David Lyle Jeffrey)的独家采访,给国内关心这一事件的读者做出介绍。
欧宾克最重要的金主,是保守福音派富豪格林家族。他们拥有的家居用品连锁店好必来(Hobby Lobby)在美国人尽皆知,大卫·格林(David Green)和史蒂夫·格林(Steve Green)父子都在福布斯榜上有名。大卫·格林是好必来的创始人,他生于一个牧师家庭,他的兄弟姐妹要么当了牧师,要么嫁了牧师,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按照家族传统担任神职。大卫·格林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有敏锐的经济头脑,白手起家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在他看来,他的财富都是上帝所赐,他的信仰越坚定,上帝的恩典越加增。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儿子兼接班人史蒂夫·格林也是一模一样:在商界非常成功,却缺乏正规教育。史蒂夫同样没有上过大学,同样属于保守福音派。保守福音派往往忽视早期教会传统,但极度重视圣经,甚至相信圣经字面无谬,认为读经能够得到上帝的直接指引和护佑。不仅如此,在很多美国保守福音派人士的眼中,基督徒身份和美国好公民身份分不开,爱主和爱国是一体的,而圣经是美国立国之本,也是美国强盛之因。
斯蒂夫·格林著《圣经在美国》
格林家族决定建立圣经博物馆,最为关键的一个动机就是他们对圣经的看重。从2009年起,他们开始大量买入圣经抄本。在格林家族的众多藏品中,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古老的圣经抄本,希腊语、科普特语、叙利亚语抄本都有,总数超过一千份。而促成格林家族大量买进文物的,是藏品项目的主管卡罗尔(Scott Carroll)。卡罗尔曾经帮助另外一位富豪范·坎彭(Van Kampen)建立私人圣经收藏,在业内颇有名声。在卡罗尔接手格林家族的这一庞大项目之后,在短短五年中,格林家族就买下了四万多件文物。
斯蒂夫·格林夫妇著《圣经是本危险的书》
卡罗尔是一个颇有心计的人。他从外表上看起来是一个虔诚的保守福音派基督徒,声称和格林家族立场一致:圣经对于个人信仰和国家命运都极为重要,为了传扬上帝的话语,荣耀上帝的圣名,就要尽可能多地买进圣经抄本,在此基础上建立一个国际知名的圣经宝库,让全世界都知道圣经真实无误。格林家族在这种使命感的推动下,不仅大量购买圣经抄本和其他文物,还花了五亿美元在美国首都华盛顿的核心地区买下一栋大楼,将其改造为圣经博物馆。开幕之日,他们还邀请到了美国、以色列政要出席。
格林家族虽然有远大抱负和雄厚资金,但有一点他们很欠缺:专业知识。让连大学都没有上过的格林父子去鉴别文物,固然是强人所难,但他们对自称保守福音派的卡罗尔极其信任,这就是所托非人了。圣经博物馆的绝大部分馆藏,都是卡罗尔负责藏品的时候购买的,其中有相当数量藏品无法确定合法来源(provenance)。也有一些学术界的朋友劝格林家族,来源不明和真伪存疑的东西不要买。但他们已经被自己的偏执所蒙蔽,反而斥责这些朋友,说不要成为他们的拦阻,这样不荣耀主。
正是在卡罗尔主管格林家族收藏的时候,他与欧宾克接上了头。很快,欧宾克就成为格林家族的重要顾问,进而成了纸草抄本的主要卖家。和卡罗尔一样,欧宾克外表上看上去也非常虔诚,据说每周都去牛津大学圣公会的礼拜堂。格林家族真心相信,他们找对了人,欧宾克、卡罗尔和他们有同一个信仰、同一个梦想,他们能一起把圣经收藏做好做大,圣经博物馆能够得到主的悦纳。
与此同时,欧宾克源源不断地把古代纸草卖给格林家族。其中很多纸草,其实来自埃及探索协会(Egypt Exploration Society)保存在牛津大学赛克勒图书馆(Sackler Library)的奥克西林库斯纸草藏品(Oxyrhynchus Collection),而欧宾克是负责编辑出版这一藏品的主编之一。他有随时接触纸草的权限,甚至有些纸草就存放在他办公室里。埃及探索协会还觉得占用了他的办公室空间,对他心怀感激之情。但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欧宾克不仅卖掉了属于单位的纸草,还径直销毁了图书馆里的索引卡和照片,抹掉了他监守自盗的痕迹。除此之外,他还勾结土耳其文物贩子,而这也是来源不明的纸草流入格林家族收藏的另一个渠道。
欧宾克有随时接触奥克西林库斯纸草的权限 《卫报》视频截图
2010年,格林家族收藏的各种抄本数量已经非常可观了。他们与德克萨斯州韦科市的名校贝勒大学联系,希望能够合作,来释读和整理这些抄本。贝勒大学的谢大卫教授建议他们开展一个专门项目,组织系统研究。不然买了之后束之高阁,只有极少数学者能够看到,藏品的价值就无法充分发挥。格林家族深以为然,随即以贝勒大学为中心,开展了“格林学者计划” (Green Scholars Initiative),资助一些福音派院校进行与抄本相关的教学与科研。谢大卫教授也在贝勒大学宗教研究所建立了“手稿研究学会” (Manuscript Research Collegium),其中一些手稿即来自格林家族藏品。笔者有幸跟随自己的叙利亚语教授参与了手稿研究学会第一次会议,在会议上结识的尼尔森(Melinda Nielsen)博士从圣母大学毕业后到贝勒大学做博士后,其资助者正是格林家族。尼尔森博士教学与科研水平很高,博士后出站即留校任教,现在是贝勒大学经典文本项目(Great Texts Program)副教授。她今年将在博睿出版社(Brill)出版一本《人类救赎之镜》(Speculum humanae salvationis)手稿研究,这部中世纪晚期手稿也是格林家族藏品。
贝勒大学手稿研究学会的负责人,是古典系的费什(Jeffrey Fish)教授。他曾经在牛津大学上过欧宾克的纸草学课程。他在德克萨斯州大学读博士的时候,欧宾克还给了他很多指导和建议,帮助他找到正确的研究方向,顺利完成博士论文。费什对欧宾克极为尊敬和仰慕。但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欧宾克以合作为名义,实际上却是有意要欺骗和利用他,而欧宾克的同伙就是卡罗尔。
卡罗尔是首先联系费什的人。费什之前并不认识卡罗尔,也没听说过格林家族藏品,对卡罗尔的身份和目的心怀疑虑。费什刚开始不太相信,现在还会新发现大量的纸草文献,有待释读、编辑和研究。但卡罗尔很清楚,费什对欧宾克是完全信服的。于是卡罗尔提到了欧宾克,说欧宾克是他们的高级顾问,费什的疑虑就开始消解了。接下去,费什给欧宾克发了邮件确认情况,欧宾克随即回复说,希望费什与卡罗尔通力合作。
卡罗尔以“格林家族藏品主任”的名义,代表格林家族在贝勒大学古典系开展“格林学者计划”本科生项目,进行了一系列教学活动。卡罗尔所展示的纸草文献获取方法,称为“化开法”(dismounting/dismantling)。埃及木乃伊经常保存在壳筒(cartonnage)里,壳筒是亚麻或纸草加熟石膏层层糊成的。将熟石膏溶解之后,就可以将亚麻或纸草揭开。如果纸草上面有字,就可以解读其内容。这种壳筒在古代埃及是量产,现在也很容易获得。欧宾克联系了奥地利收藏家,卖了很多木乃伊壳筒给格林家族。明眼人一看便知,木乃伊壳筒是给来源不明的纸草编造来源的现成工具,谁也不能事先预知壳筒里能化出来什么。十九世纪的考古学家有时也使用“化开法”来寻找古代手稿。但是,由于这样会毁坏文物,而揭开的纸草经常是行政文书比如账本残片之类,没有重要的文学文献,所以这种方法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就被弃而不用了。卡罗尔却反其道而行之,重新拾起了“化开法”,而他的科研设备相当简单粗暴:热水加洗洁精。
从2011年开始,卡罗尔就在贝勒大学古典系展示他神奇的“化开法”。他负责把木乃伊壳筒泡在兑好洗洁精的热水里。按照他的说法,这是高科技,他是老专家,其他人掌握不好,会搞坏无数壳筒也化不出一份抄本来。当他把纸草成功“化出来”,就由学生拿起、展平、压干、释读。他还拿了很多纸草样本给学生看:希腊文、科普特文的圣经抄本,甚至有一份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新约抄本残片,都是这样从壳筒里化出来的。
欧宾克与埃及木乃伊壳筒 图自《卫报》,摄于牛津大学赛克勒图书馆
2012年1月,卡罗尔又来到贝勒大学古典系,向本科生展示化开木乃伊壳筒。这次来观看的还有谢大卫教授和费什教授。卡罗尔故伎重演,将纸草样本、壳筒、热水、洗洁精一一准备好。这时,谢教授注意到,卡罗尔将纸草样本放在水池旁边,每一张纸草样本都压在两片玻璃中间,只有一张没有压住。卡罗尔一如既往把壳筒泡水,然后胸有成竹地捞起一张纸草,交给学生释读。学生将纸草压平、打光,字迹放大,将释读出来的希腊文输入数据库,发现是《圣经新约·罗马书》10章,全场轰动。
卡罗尔在贝勒大学古典系化开木乃伊壳筒 图自:贝勒大学古典系新闻通讯2011年秋第8辑
但几何学家出身的谢教授一眼认出,这张纸草和他之前在水池边看到的那张没有压住的纸草,形状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卡罗尔是偷偷把事先准备好的纸草放在冒着泡泡的热水里,然后假装新发现了圣经残片。谢教授大为震惊,立即告诉了身边的费什教授。费什教授也呆住了,觉得难以置信。谢教授自然对卡罗尔的人品产生了怀疑,对他的履历一条一条去做了查证。这时他更加震惊地发现,履历里有各种造假。其中列出了五本卡罗尔署名的专著,没有一本是真的。谢教授专门打电话给履历中写的要出版这些专著的出版社,出版社的回复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卡罗尔明目张胆讲假话到什么程度呢?谢教授忽然回想起,卡罗尔曾经夸口说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就成为美国国家摔跤队队员参加奥运会。谢太太顺手搜了一下,发现卡罗尔上高中的时候,只参加过他们学校的摔跤队。
卡罗尔显然觉得是自己举足轻重的人物,贝勒大学师生能看到多少格林家族藏品,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他。他要求贝勒大学给他开更多工资。谢大卫教授将卡罗尔“化开壳筒”造假和履历造假的事通知格林家族,格林家族很快解雇了卡罗尔。
但这并不影响卡罗尔在其他的保守福音派人士那里推销他的“化开法”。他早已联系上了著名的护教作家麦道卫(Josh McDowell)和达拉斯神学院新约教授华莱士(Daniel Wallace),如法炮制了一番。而这两位相信圣经残片竟然能以木乃伊壳筒的方式保存至今,实属上帝大能和丰盛恩典。麦道卫在其畅销书《铁证待判》的最新一版中多次提到卡罗尔,称之为圣经文本专家,还引用他的话,表示大量新发现的圣经抄本证明圣经无谬,而他们对圣经的信心乃是无可动摇的。
麦道卫《铁证待判》的最新一版
华莱士选择了一种更为戏剧化的方式:公开辩论。2012年2月,他在北卡罗来纳大学客场迎战新约教授埃尔曼(Bart Erhman),辩题是“新约原始文本是否可考”。埃尔曼是无神论者,他认为新约原始文本已经失落,存世抄本最早也是公元三世纪初的残片,完整的福音书抄本最早也是公元370年左右的,比成书最早的马可福音晚三百年,因此我们无法获知文本本来面目。但埃尔曼不知道的是,华莱士有一个秘密武器:“公元一世纪的马可福音残片”。他要以此表明,这一离马可福音原文成书年代不远的残片是有力的证据,证明文本没有被篡改过,存世的福音书记载是可信的。
这一残片是哪里来的呢?2011年9月,“格林家族藏品”负责人卡罗尔和“格林学者计划”负责人帕登格尔(Pattengale)来到牛津大学拜访欧宾克,咨询关于纸草的问题。在一番交流之后,欧宾克拿出了四份福音书纸草残片,每卷福音书一份。他解释说,其中的马可福音残片可以确定是公元一世纪的抄本,格林家族如有兴趣的话可以考虑向他购买。
格林家族当然很感兴趣。拥有世界上最早的圣经抄本残片,简直是上帝格外赐下的恩典。保守福音派护教家听说此事,也激动不已。麦道卫、华莱士是第一批知晓“一世纪马可残片”的人。华莱士完全信任欧宾克这位顶级纸草学权威对残片的年代勘定,而且以为格林家族已经买下残片,并授权他2012年2月与埃尔曼辩论的时候公开这一消息。但他不知道的是,顶级纸草学权威已经改口说残片年代未必是一世纪。这个重要的年代更正,虽然格林家族的代表也知道这件事(华莱士没有点名是谁,但不难猜到),却并没有告诉他。于是他在未曾亲眼见过实物、未曾亲自确认其年代的情况下,宣布了这一重大新发现:在一个埃及木乃伊的壳筒里,发现了公元一世纪的马可福音残片,随后将由博睿出版社出版。埃尔曼教授和台下的一千五百名观众当场惊呆了,请求他继续介绍这个“一世纪马可残片”。但是,华莱士说,因为已经签订了“保密协议”,在纸草正式出版之前不能透露更多信息,所以无法满足大家的要求。
从2012年初到2013年初,格林家族一直与欧宾克商谈购买前面提到的四份福音书残片,包括“一世纪马可残片”。最终的价格不得而知,但谢大卫教授说,他和朋友估算的结果是八位数的美元。而购买合同上卖家的名字不是别人,正是欧宾克。但耐人寻味的是,纸草残片虽然名义上属于格林家族,却并未移交给格林家族,而是仍然留在了欧宾克的办公室里。
欧宾克卖给格林家族的,不仅是这四份福音书残片,还有二十份“萨福残片”。“萨福残片”的发现过程,和《罗马书》10章残片一样,是卡罗尔2012年1月在贝勒大学,用热水加洗洁精化开木乃伊壳筒“当场发现”的。贝勒大学的希腊语教师布利斯(Simon Burris)一眼认出是萨福文风,激动不已。2014年,布利斯、费什和欧宾克联合署名,发表了一篇关于“壳筒里化出来的”萨福残片的学术期刊文章。欧宾克对“化开法”的有效性加以肯定,还专门在牛津大学做了一次演讲,“如何在取纸草的时候保护木乃伊壳筒涂有颜料的表层”。
不过,这个“来源”有一个很大的破绽:在罗马皇帝奥古斯都时代之后,就不再使用纸草作为木乃伊壳筒原料了。如果确定木乃伊壳筒晚于奥古斯都时代,那么是不可能“化出”任何纸草来的。果不其然,“萨福残片”一公开,其来源就成了争议的焦点。欧宾克可能也意识到,之前给出的木乃伊壳筒来源很难自圆其说。随后,在2015年宣读的一篇文章里,欧宾克改口说新发现的、原属密西西比大学的两首萨福诗歌残片,并不是从木乃伊壳筒里找到的,因为上面没有石膏或颜料的痕迹。它们应该是从家用或工业壳筒里找到的,而这种壳筒的用途之一是做书籍的封面。有证据表明,在奥古斯都时代之后,家用或工业壳筒还在使用纸草作为原料。也许这个说法可以解释那两份萨福残片的来源,但在贝勒大学“发现”的二十份纸草,是众目睽睽之下从木乃伊壳筒里化出来的,很难去重新再编一个故事解释来源。
不仅如此,无论是 “一世纪马可福音”、《罗马书》10章,还是卖给格林家族的其它新约圣经残片,也都已经被公开表演、记录、宣传为“从木乃伊壳筒里化出来的”,再改口说是别的壳筒,已经来不及了。但是“木乃伊壳筒是这些新约纸草的来源”的说法,实际上完全不可能成立。原因很简单:奥古斯都时代公元14年结束,此后纸草不再用于制造木乃伊壳筒。而耶稣在公元30年左右才被钉十字架,最早的福音书公元70年左右才成书。木乃伊壳筒不是时间机器,变不出未来的经文。它本来可以成为最方便的来源生成工具,洗白来历不明的纸草,但用在新约圣经上反而欲盖弥彰。
- 原标题:柳博赟|牛津教授行骗记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 责任编辑: 白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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