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象牙塔的就业兑现

自媒体上渲染的就业焦虑，无疑是当下高考报志愿的考生和家长们的最大焦虑。

2025年，全国大学毕业生总数达到了1222万人，比去年还多了42万人。这个庞大的数字让就业市场的竞争变得更加惨烈。前些年尚未找到合适工作的毕业生与今年的新毕业生叠加，竞争压力倍增。

为什么当下大学生就业“压力山大”？

供给侧产能过剩、需求侧市场疲软、供给与需求不匹配，三重困难同时存在，导致了当下大学生就业的重重压力。

从供给侧来说，每当全国经济遇到下行困难，大学扩招都是教育部一定会打出的子弹：2009年为应对金融危机，增设“专业硕士”，到2025年为应对就业压力扩招“工程博士”。可以说留给高等教育的蓄水池可能不多了。

如果再结合人口数据来看，在过去20年，我们的高考适龄人口（18-19岁）已经减少了1000万，而高校（含大专）录取人数却增长了一倍。也就是说，在2005年时只有五分之一的人可以读大学；到了2024年，共有三分之二的人可以读大学。这些大学生最终都将成为就业市场的总供给。

那么，就业市场的总需求也相应地增加了吗？

从需求侧来看，中国经济的表现直接反映到GDP增速上，已经处在了5%的台阶。而根据奥肯定律，实际GDP增长率每低于潜在增长率1%，就业率会下降约0.5%。过去十年GDP增速从7.5%降到5%，就业率可想而知。

更加严重的是，大学所培养的能力和素养，同产业界的需求差异极大。中国高校的培养方案已经大大落后于产业发展。中国大学的专业设置和人才培养模式长期由行政部门主导，缺乏与产业界的动态对接和实时反馈。这种自上而下的决策机制，导致专业设置与市场需求存在不同程度的脱节，许多毕业生难以胜任岗位要求，企业则抱怨“招不到合适的人”。

为追求“学科评估”排名，高校倾向于将资源投入到容易出成果的领域，而忽视与产业结合紧密但短期难见成效的专业。这种“唯指标论”的做法，进一步加剧了人才培养与产业需求的错位。高校教师在招聘和考核时，普遍以学术成果为首要标准，而对产业经验的重视不足。博士生在校期间专注于学术研究，未曾参与过企业项目，应聘教职后便开始教学，毫无产业经历。此外，教师晋升体系强化了这一倾向，职称评审更看重论文数量和课题经费，导致教师缺乏动力深入产业一线。

而且中国大学的课程内容，普遍滞后于产业发展。有相当部分高校，教学中使用的案例、工具和实验项目多为5-10年前的内容，不仅无法满足当前需求，甚至可能误导学生。同时，高校课程修订需经过多层审批，通常3-5年才更新一次。这跟以月为单位迭代的人工智能时代的技术发展速度完全不在一个频率。

那么，热门专业就真的可以在走出象牙塔的时候成功“变现”吗？

专业选择的真正麻烦在于，从专业填报到毕业生就业之间，至少间隔了四年时间，这种时间上的滞后使得高考志愿选择带上了强烈的不确定性。在大学生们身处象牙塔的时期，中国产业结构正发生着重大变革，从热门专业到热门产业的进阶路线能否走通就成了一个问题。

真正的不确定性存在三个动态的维度之中。

1.从招生到招聘

以上市公司员工人数增速和平均薪酬增速的变化来看，部分传统意义上的高薪行业如金融业，实际上已经进入员工人数增速和平均薪酬增速“双降”的状态，即使近年来发展较快的计算机产业也出现员工人数增速下行情况。

首先根据数据来看专业热度和就业难度之间的相关性。从2023年情况来看，二者之间表现为高度正相关关系：2023年行业员工人数增速越高的行业，其对应专业招生热度越高。但是，用2018年专业热度与2023年员工人数增速进行回归，那么二者之间的关系将立即转为负相关关系，即2018年专业热度越高的专业，反而在2023年越容易出现不好就业的情况。

2. 从高分到高薪

在薪酬方面，类似于员工人数与专业热度之间的变化规律，在较短时间间隔当中，专业热度同样与薪酬增速之间表现为正相关关系。仅以2023年各专业招生热度来看，与2022年对应行业薪酬增速之间呈现显著正相关关系。但一旦将时间拉长，专业热度与薪酬增速之间反而可能出现弱负相关关系，即专业热度越高，越不容易找到高薪工作的情况。

3. 从专业到产业

从更加宏观层面对专业热度与产业结构变化进行了研究，使用了各产业利润总额（部分产业用增加值做替代）与专业热度进行了研究，就当期而言，在二者之间并未发现比较明显的关联。

事实上，根据国信的研究数据，将2007年-2023年各专业热度与员工人数、薪酬增速和产业增速三个变量分别进行了面板回归，结果显示，专业热度在整体上表现为员工人数的同期变量，对薪酬增速和产业增速则均表现为滞后变量，滞后期数分别为三期和一期，P值均较小。也就是说，专业热度与同年员工人数增速、三年前薪酬增速和一年前产业增速相关程度最高，且这种关系确定性较强。

这意味着什么？

在专业兑现的问题上，专业热度在更大程度上表现为产业变化的滞后而非领先变量。也就是说，你必须在三年后的产业经济后视镜里才能看到今天的专业兑现。

因此，对于绝大多数中国普通家庭而言，要准确预判未来产业发展趋势还是太难了，在选择专业时候，人们的经验更多还是来自于对刚刚发生的既成事实，而非对未来的评估。

纵观中国高考40多年的“版本更新”，我们非常清楚“没有永恒的热门”，也没有永远景气的行业。甚至过去五年我们就已经领教到了“经济周期”残酷。那么接下来的中国产业发展，将迎来怎么样的版本更新？

从瑞·达利欧《大周期》中的这张图，我们或许能得到答案：

这张图总结了世界主要国家在过去五百多年里的发展水平。我们自1949年触底反弹之后，以极其高昂的斜率、迅猛的发展势头重返历史最高阶段，站在世界第二的位置，即将面对与世界第一大国在曲线上的“相交”。

同样地，我们也可以在世界主要国家GDP比重的发展曲线中，感受到未来注定会到来的世界巅峰的博弈与竞争。

就像一百年前一样，这也是一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在这场时代的劲风中，无论我们是迎风而上，找到自己的风口；还是避风躲雨，在一个稳定的港湾里坐看风起云涌，都是人生的选择。

但是，从当下的投档线和就业率来看，留给考生的好选择，相对有限。

2026年，将继续见证这片古老土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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