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云班”热潮，效能几何？

笔者调研了华北某超级中学邻市的一个普通县中，招生办老师告诉笔者，为了提高办学吸引力、提高学校知名度，学校去年刚刚成立了“云班”。

所谓“云班”就是云课堂，招生办老师说，目前本校一个年级只有一个“云班”，这个班抽调了全年级最好的四十个尖子生。“云班”以直播技术实现县级高中与超级中学的全流程同步，包括教学进度、教案课件、考试排名等核心环节。

对于超级中学来说，云课堂的运转成本并不高，虽然是利用先进的网络直播技术，但与其获取的利润相比，这些技术维护成本算是微乎其微。比如课程同步，超级中学似乎只需要在本校老师授课时“顺带开一个直播”即可。

“云班”上课模式类似上图所示 资料图

但对于“云班”学生来说，上云课堂的门槛可不低。除了对成绩有要求，“云班”的学费也是不小的负担，每学期的学费是一万元，一年就是两万元。

先前，“云班”课程的费用由县政府承担（县政府向超级中学交学费），之后这笔费用很可能就转由学生自己支付了。如截至笔者撰稿时，出于种种原因，该县中的部分年级已开始决定让学生自行承担2/3的学费——该县仍是国家级贫困县，这笔钱对多数学生家庭而言实属沉重的担子。

客观讲，“云班”确实有其优势。县中的老师非常赞赏的一点是，超级中学对知识点的把握特别细且特别准。

以圆锥曲线的讲解为例，县中的教研只会用10个课时讲完，而超级中学对圆锥曲线会用50个课时，进行分步走、慢动作、细致地讲解，而这份细致背后汇聚了大量教学研究工作。除了知识原理之外，超级中学的教研组还会把近5~10年高考考到的、各地的优秀模拟题所涉及的圆锥曲线知识点进行归类，直接运用到教学实践之中。有老师直叹：“超级中学对圆锥曲线知识点的掌握，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教研水平。”  

但更值得注意的是，“云班”不是全无风险。

“云班”的教研、教学以及课程讲授，是依照省域范围内尖子生的水平专门定制的，这本身就具备一定难度。而县级高中所定义的尖子生，仅仅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即便他们是县中的尖子生，在知识基础方面，和超级中学的学生相比，还是存在一定的差距的。

所以，若完全套用超级中学的教学模式，“云班”极有可能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只有前10%的学生能从中受益，而大多数学生则陷入了“跟不上教学进度，又无法回到原本学习节奏”的两难境地。

此外，在“云班”模式下，不少县级中学的顶尖教师职能发生转变，主要负责批改作业，成为了实质上的“助教”，这也让他们产生了职业尊严方面的危机。

调研时了解到的一件事，也值得在此提及。

除了成立“云班”之外，笔者调研的县域中学还以百万年薪的噱头，聘请了超级中学的中层领导来担任本校的校长，希望借此让学校面貌焕然一新。该县中的新任领导也决定，按照超级中学的方式招生（实则是委托市场机构花重金挖尖子生）。但学校困于没有足够的资金，无力支撑机构花钱，结果去年按这种方式招生之后，不仅没有招到好学生，反而由于机构的盈利性，大量学生的信息遭“暴露”，使得尖子生的流失更为严重。

三、振兴县中，需重塑县域教育民生性

作为县域教育生态的关键支柱，县域中学承载着维护教育公平底线与实现代际流动期待的双重使命。而禁止跨区招生显然不是一项可以一劳永逸的政策，超级中学的“灵活应变”，也使得县域的教育生态难以短时间内“企稳向好”。

应清醒地认识到，超级中学在各县域开设的分校和所谓“云班”，是教育产业化扩张的手段，其实质是资本逻辑对公共教育领域的渗透，撇去漂亮的说辞，其根本目的更像是为了谋取、扩大经济收益，而非实践教书育人的初衷。

此外，县级相关部门面对县中困境，也不宜急功近利。

如有县中老师反映，县里新一届领导班子上任后，对教育的热情尤其高，斥巨资在短时间内打造了一个崭新的校区，并大力引进“云班”。因此，县里对该县中的教学成绩抱有极高的期待。也因此，对于“考出清北”这件事，学校急，县里更急——刻意追求清北率，无疑是教育政绩极端化的表现，而那些不适应“云班”模式、进退两难的尖子生们，一定意义上也会成为这场冒险“赌博”的代价之一。

如何遏制教育资本无序扩张、强化公立体系支撑能力，如何让优质的教育资源真的“普惠”到县中，已成为县中振兴不可回避的核心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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