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今天的车子音响效果比以前好了，安全系数提升了，性价比高了，大家对于车子的外观好不好看会有不同的意见，但是车还是一辆车。我祖母经历的时代，从没车到有车，而我的时代，只是车子技术上做了改进。

再说房子，我的房子是50年代建起来的，至今都没有怎么大修过，也就是说这个厨房浴室都是50年代的，现在也很好，完全能用，烧东西不成问题，烧毛式红烧肉也没有问题。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厨房装修得非常漂亮，看着是很赞，但是烧出来的红烧肉还是一样的嘛。

再来看一下出行的速度。直到最近，每一代人的出行速度都要远超于前一代人。一开始是火车，火车不断地提速，然后是船，再到快船，我们建了巴拿马运河。当时是可以坐船来中国，后来我们有了车，有了飞机，也就是每一代的出行速度都远胜于前一代。

但是我所生活的世界，我所身处的美国，我们的出行速度没有怎么提升。事实上我们飞机的设计都是脱胎于上世纪60年代，没有大的变化，现在飞机主体设计都是60年代定下来的。你要是跟60年代的飞机设计师说，2015年的时候人们还在坐着你们设计的飞机，他们可能都觉得难以置信。

你回到50年代，看一下当时的科幻电视节目，他们所期待的1995年的美国是什么样子？飞翔的汽车等等，这些东西都没有变成现实，他们当时幻想到了1995年大家都可以有立体交通了。

再看一下医疗保健，当然医疗保健水平在不断提升，对此我们表示感谢。但是跟上世纪20、30年代那时候的科学比比，这些都算不上什么。那个时候我们发现了抗生素，新的疫苗，还有清洁的饮用水，这些对我们人类的福祉都是至关重要的。但是过去的50年当中，虽然我们有新的医疗发现和成就，但是我们还是要得普通的感冒，癌症还是没有彻底消失。

就是说我们虽然有进步，但是进步的程度和之前是不能比的，这就是我所讲的大停滞的意思，这就《大停滞》标题的含义。

乐观导致金融危机的爆发

如果说你们问我，为什么美国会爆发金融危机呢？很多中国人觉得不可思议，照理说美国人不会犯那么愚蠢的错误，但是我告诉你们，我们确确实实犯了这样一个错误。金融危机可以有很多具体的解释，但是最通用的解释是这样的，我们的消费方式意味着我们处在高速发展的时代，但是事实上我们处在创新速度放缓的时代。两者之间不匹配了。

我们消费太多，借贷太多，杠杆太高了，这所有的根源都在于我们对于自己所处的时代太过于乐观了，太过于自信了，我们的期望值太高了。

因为美国人的迷信，所以我们爆发了经济危机出现了经济衰退。当然美国现在已经走出了衰退，差不多四年前就已经开始走出了，但是这四年发生了什么？如果说我们看一下真实的经济数据，美国普通家庭的真实工资仍然在往下走。所以我们必须得问自己了。我们的工资为什么还会往下走呢？这好像听起来没有道理。所以我在看整个世界的时候想到用“大停滞”这样的词。

为什么会发生大停滞？

我们看到在世界上很多地方也有类似的情况。大家可能会问，为什么美国会有这样的一个大停滞呢？它是怎样发生的？中国会不会也经历这样一个大停滞？

大家可能对这些问题只知道部分答案，我可以提几个关键的要素。一个要素是在1973年能源的价格涨得非常高，这对美国经济带来重大冲击，但这只是一个因素，我认为是一个比较重要的因素。

以前人们想美国的能源可能会转向核能，核能比天然气和石油能量要高，但是后来没有实现这样的一个转变，人们总是在讨论核能是不是安全，是不是太复杂？所以在能源方面我们的进步不是很明显，没有实现大的跨越式转变。

另外一点，政府对经济的管制和调控越来越强，有一些调控可以说是有用的，但很多调控措施其实对经济的增长造成了一些限制和影响。比如说，现在想在美国造个什么东西，你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够得到批准，你要得到当地政府的许可，要得到县级政府、洲政府的批准，有时候还有联邦政府的批准，还有环境评估，还有一些拆迁户要跟你打官司。所以今天你想再造一些什么项目，按照今天的法治体系很难再做什么。我们看到美国的铁路等基础设施也得不到提升，按照现在的法律，想打造明天的美国也是不可能的，这也是导致大停滞的一个因素。

很多法律是与环保相关的，比如说要控制空气污染。在我看来这些法律是好的，我喜欢，我很高兴能够有这样一个清洁的空气，能够有很好的环境。但是这些法律确实在经济方面造成了一些经济停滞的结果。大家知道美国开始和空气污染做斗争的时候是在70年代，我们就通过了清洁空气法案，这个法案当时很好，确实对美国的空气净化了很多，带来了很好的空气环境。但是问题就是使经济发展变缓了。

还有一个因素是美国经济太富有了，大家太过自满太安逸，不担心吃不饱饭，所以没有很大的野心和雄心，这个因素是无形的，看不见的，但这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技术进步比我们想象得要慢得多

如果我们看历史，每次出现新技术的时候经济就会产生新一轮的大发展，然后这个技术就渗透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说大家看古代，火就是一个很重要的技术，然后是农业技术，包括读写和印刷术，这些大的科技进步出现之后，可以马上运用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那如果我们再把这个理念放到美国，美国在19世纪末的时候，有了发电技术，有些是我们自己发明的，有些是欧洲引进的新技术。这些技术在美国当时得到了很好的应用，所以在19世纪末，美国已经有了很好的发电设施，包括后来的收音机以及汽车等等，这些产品我跟大家说过，对于我祖母那一代人产生了深刻影响，就是把化学燃料，机器和电力结合在一起产生了社会进步的力量。

但是现在技术进步逐渐放缓了。在今天我们也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我们有一个大的突破就是电脑，不管是摩尔定律还是计算机技术，这些技术也给我们带来了智能手机的广泛应用。比如说我口袋里这个智能手机，虽然比大家的屏幕还小，但是，1995年的最强大的计算机也没有我手上这个智能手机强大，这个很多人当时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一个发展。

然而如果我们看看技术的发展，其实在我们世界经济和生活中的应用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快。中国大约只有2%的技术得到了应用，美国也就是4%的比率。现在在北京我现在已经可以用Uber来打车了，出租车上用打车软件，在美国也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你想想，Uber用的软件程序也没有那么高级，不需要发明什么新的材料和新科技就能实现。为什么我们今年有了Uber呢？其实技术行业的进步不是自动就能实现的，它的进展比我们预想的要慢得多。

有的人问我，为了让美国经济重新复苏我们应该做什么？其实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我想说，我们已经发明了英特网，摩尔定律一直在发挥作用，让我们能有越来越多的新技术。但是这个过程比我们想象的要长得多，并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够发生的。

比如说拿高等教育来举例子，以前学生找我谈论问题，只能打电话找到我，而且要事先约好。现在我们有了电子邮件，师生之间发邮件问我就行了，而且不用见面，就可以直接把问题答案发给她了。我觉得这就是一个进步，我觉得这个进步只是一个附加的，并不是教育核心的东西。

比如说Facebook，以前人们在家看电视，现在都可以到Facebook上看了。但是我觉得Facebook也没那么有意思，很多电视节目在Facebook上也不怎么吸引人的。

所以在美国，我们看到因特网确实对每个行业带来了一些革新性的变化，但是大多数行业，互联网只是一个附加值，增加了一点内容而已，没有从根本上产生革命和变化。

比如说无人驾驶汽车，我们设想着今后会由软件控制来开卡车，就更安全了，我们不需要卡车司机，而且还很便宜。

上个礼拜美国内华达州已经给无人驾驶的卡车发执照，这的确是一个大的突破，但目前还处于试点，你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够完全走入人们的生活。

内华达政府说，你可以有无人驾驶的卡车上路，但是还得有人坐在旁边看着，因为大家都害怕无人驾驶出事。人们对这种变化还是有恐惧，因此技术的革新不是我们想象的一夜之间就发生的，我们要等很长时间才能够看到真正技术革新的变化。

虽然，我们每天看新闻，都会有新技术的介绍和报导，但是目前为止这些新的经济，新的技术对我们生活和经济产生的影响还是比较有限的，虽然我对美国非常乐观，但是我觉得这种技术和创新给我们生活带来真正的变化，还非常有限

所以大家应该消除那些传说和迷信，不要老是认为美国怎么怎么好，发展得快，其实经济是停滞的。

中国：存在几个问题

现在我来讲讲中国，我对中国不了解，我一开始不太愿意说来谈中国。

中国是怎样的，因为我对中国了解的不够，但是我想作为一个外国人来谈谈中国。中国有两件事情给我印象比较深刻，一个是你们的经济速度更快，而且持续时间更长，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经济体都达不到的。韩国有一段时期可以和中国相比，但是中国经济体的规模更大，所以两者之间还是没有办法比。所以中国的经济奇迹是世界上无可比拟的奇迹，这是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什么呢？因为已经是奇迹了，所以很难让奇迹继续下去。所以我想，美国有这样一个说法，说垂手可得的水果，也就是说这是非常容易获得的东西，那么中国过去30多年的成绩，是因为有很多的水果，伸手就可以摘到。

大家看一下中国的投资占GDP的比例，基本上都在50%左右。这意味着什么呢？也就是说，每一年都把容易摘的果子给摘走了。投资总是有极限的，可以建铁路，但是不能永远投资下去。当然有城市化、工业化，有很好的出口增长、非常好的储蓄率，人们的教育程度也在不断地上升，这些都是长在低处的果子，但是总有一天这些果子是要摘完的，跟美国的情况是一样的。

那么长期的发展就会出现这样的一个矛盾，这个矛盾就是一年要比一年更难追上原来的步伐，也就是，再实现GDP增长的一半来自投资，这个速度很难再维持了。所以中国过去的成功是现在最大的障碍，中国可能短期不会陷入停滞，但至少增速会放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