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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平:翻开历史,我看到一本技术手册
——一万年来技术对社会制度的影响
关键字: 科技技术创新工业化冶铁技术农耕文明工具在一个没有金属工具,没有车辆,没有纺织品,全靠石器、木棍和皮索来工作的时代,这些和物质生产无关的伟大工程证明了早期农民对神灵的虔诚、对祭司阶层的敬畏。而且,同期的遗址中完全没有宫殿和兵营的位置,神庙是唯一可以确认的权力中心。构筑神庙的工作看似“无用”,但如果没有宗教活动来凝聚社会,那些所有文明都不可缺的世俗事务,如修筑渠道、收取余粮、组织军队都无从谈起。
这样,文明诞生的原因似乎延伸到了更具体的问题:为何文明社会的早期成员都会虔诚地相信超自然神灵?为何祭司集团能制定一系列规则约束所有人?为何他们能利用非常简陋的物质条件布置足够慑服人心的宗教仪式,甚至让农民心甘情愿地充当人殉?
但实际上,这些问题根本不必回答——如果你在招聘启示中提出了本科学历的要求,就不该奇怪为什么绝大多数应聘者都经历过高考。既然在石器时代,能动员大多数人口采取违反人类“天性”的生活方式、并长期保持为制度的唯一力量是宗教,自然所有的文明在早期都会存在宗教主导阶段。至于那些没有选择宗教化的石器时代族群,那些宗教凝聚力不够的部落,要么被文明化农业社会赶走,要么被早期宗教文明吞并,根本就没有资格被文明人记录为历史。
这个阶段从史前一万年左右开始,持续了四、五千年。和后世的文明社会不同,那时的社会没有什么“世俗”和“宗教”的区别。在祭司和普通人看来,神的世界和人的世界本是一回事,僧侣也不是所谓的“出家”和“出世”之人。相反,负责祈祷的是祭司(僧侣)、负责管理生产的是祭司、负责储存物资的是祭司、负责商业的是祭司,负责开办学校传授知识的是祭司,负责治安的还是祭司,甚至负责组织演出,娱乐神灵(也允许平民围观)的也是祭司。两河流域古神话称,恩奇神(Enki)之所以造人,就是为了替神灵耕种土地,免除神灵的辛苦。祭司们有义务也有权利替神管理人类,让农民按照神的意志去劳作。
所以,与其说神庙是早期文明的政治、文化、司法和军事中心,不如说此时的文明城邦就是神的庄园,类似后世的寺庙地产。直到公元前第三个千年的两河文明,祭司团体还直接拥有三分之一到一半的土地,神庙依然是古代城市中唯一引人注目的建筑。典型的神庙会在壮观的高台之上设置祭祀大厅,周围被祭司的房间环绕,这些房间就是最早的的办公室。神庙外围则排列着仓房,储存整个文明的剩余产品。文明居民要办几乎任何事情都必须去找祭司,就像我们去政府办事大厅,去社保中心,去学校和剧场一样自然。
图4 苏美尔神庙-城市复原图
在日常生活中,普通人遵守祭司转述的神谕,而不是来自世俗政府的法律。早期苏美尔人如果遇到纠纷,神庙就是法院,祭司就是法官,占卜和神谕则是终审判决。按中国古神话,司法源于尧舜禹时期的大法官皋陶:“皋陶治狱,其罪疑者,令羊触之,有罪则触,无罪则不触。”这描述的显然也是文明肇始,由祭司(巫师)主持的占卜“神判”。对于此时的“文明人”来说,恐怕根本就想象不出一个没有祭司和神灵的社会。
公元前1300年,游牧蛮族以色列人到达巴勒斯坦,开始创建定居文明社会。和其他文明的早期阶段一样,以色列最早的文明领袖是先知祭司,称“士师”,旧约圣经专门有一章《士师记》描述这个神权时代。而士师的英文译名正是Judge,即法官、裁决者,兼有管理世俗社会之权。最后一任士师是撒母耳。《圣经 撒母耳记》记载了士师神权制度的末日:
以色列的长老都聚集,来到拉玛见撒母耳,对他说:
“你年纪老迈了,你儿子不行你的道。现在求你为我们立一个王治理我们,像列国一样。”
撒母耳将耶和华的话都传给求他立王的百姓:
“管辖你们的王必这样行。他必派你们的儿子为他赶车、跟马,奔走在车前;又派他们作千夫长、五十夫长,为他耕种田地,收割庄稼,打造军器和车上的器械;必取你们的女儿为他制造香膏、做饭烤饼;也必取你们最好的田地、葡萄园、橄榄园赐给他的臣仆;你们生产的粮食和蔬菜水果,他们必取十分之一……”
百姓竟不肯听撒母耳的话:
“不然、我们定要一个王治理我们,使我们像列国一样——有王治理我们、统领我们、为我们争战。”
耶和华对撒母耳说:
“你只管依从他们的话、为他们立王!”
二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乃命重黎 绝地天通 罔有降格
——《尚书》
帝命羲和世掌天地四时之官 使人神不扰 各得其序 是谓绝地天通
——《尚书孔氏传》
圣经竭力宣扬神权至高无上。但很明显,撒母耳立王是一个神权向王权让步的故事。长老们逼迫祭司交权,理由是以色列需要军事统帅;祭司则告诉他们王权意味着缴纳永无休止的税赋,供养官僚机构。与虚无缥缈的上帝相比,这两个理由才真正无可抵抗。
最初的文明是“孤岛”式的农业城邦,生存和扩张的主要障碍是自然环境,以及周围保持游猎生活方式的“蛮族”。宗教文明发展了几千年后,在一些肥沃的冲积平原上,农业城邦开始变成“群岛”,进而边界相接,开始竞争土地、水源、矿产等稀缺资源。人类遇到了从未有过的的局面——现有生活方式的最大威胁是另外的人类。军事活动第一次成为文明社会的必需品。
军队需要纪律,需要统一的指挥,必须有稳定的领导,这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暴力团体。另外,军队不仅可以对外征伐,还可以用于对内镇压。所以新兴的军官团体有能力发动政变,把自己变成国王和贵族,强迫祭司和民众都服从自己。这个逻辑似乎很顺畅。
但石器时代还没有后世意义上的军事阶层,因为缺乏合适的武器。受材料限制,军队只能用木棒石块来制造兵器,比如骨制箭头的弓,或是精心磨制的石斧。这些装备杀伤力并不明显胜过农具、猎具,而且难以持续作战——最好的燧石刀,也很容易一击碎裂,变成普通的钝器。
这意味着无论是对外战争还是对内镇压,少量职业军队都没法压倒临时组织的民众。宗教的动员能力明显胜于刚刚出现的军官团,而全民动员往往能打败少量凶悍的入侵者,或是阻止军阀夺权的企图。所以,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祭司都是军事行动的主导者,神权的地位依然稳固。
渐渐地,祭司们努力搭建的贸易网带来了压制神权的新材料。大河流域周边的山区提供了铜、铅、锡的矿石,几种柔软的金属混合在一起,可以凝结成坚固且有韧性的合金——青铜。原本主要用于装饰的金属从此可以用来制造工具。从公元前3000年开始,各个早期文明相继进入青铜时代。
在随后的五千年中,铜在大多数地区都是货币的重要材质,虽然比不上金银,但这也足以证明铜是一种准贵金属。早期文明大多处于大河冲积平原,远离矿区且缺乏冶炼的燃料,青铜的价格更是昂贵到平民难以承受。所以,青铜时代的到来并不意味着农民和工匠换上了青铜工具,他们一般只在工具的关键部位使用一点点青铜,比如木犁的尖端,比如锯子的齿部。大多数工作依然使用纯粹木器和石器,效率没有明显改善。
但是,有限的金属完全可以改变战争的形态。青铜兵器,哪怕只装在矛头上,也足以把军队的杀伤力提高一个数量级。几百名精兵持剑、披铜甲,射出青铜箭簇,可以轻松打败上万名石器时代的民众,而且武器并不会因此出现明显损耗。
金属刀具的出现还给人类带来了精密加工硬木的能力。此前人类虽然已经使用陶轮来制作陶坯,但直到青铜工具出现,人类才能造出廉价的车轮和车轴,并在关键的受力点用金属部件来加固,交通因此进入了车辆时代。青铜时代的马还没有被驯化成后世的强壮马种,体型比驴大不了多少,没法背负一个骑兵作战,但体力恰好足以拉车。多匹马合力,双轮马车就能带着射手或粮食飞驰,赋予军队前所未有的机动性、冲击力和后勤能力。
图5 山西曲沃县晋侯墓地的陪葬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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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小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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