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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扬:为什么说康梁思想今天仍然重要?
关键字: 康有为梁启超康梁思想严复中国革命毛泽东国学但二人的分歧乃至对立,也同样“天下所共闻矣”,不仅是在政见上,在思想方法和哲学基础上也隔阂极深。梁启超在1920年发表的《清代学术概论》中写道:
“中国思想之痼疾,确在‘好依傍’与‘名实混淆’。若援佛入儒也,若好造伪书也,皆原本于此等精神。以清儒论,颜元几于墨矣,而必自谓出孔子;戴震全属西洋思想,而必自谓出孔子;康有为之大同,空前创获,而必自谓出孔子。及至孔子之改制,何为必托古?诸子何为皆托古?则亦依傍混淆也已。此病根不拔,则思想终无独立自由之望,启超盖于此三致意焉。然持论既屡与其师不合,康、梁学派遂分。
启超与康有为最相反之一点,有为太有成见,启超太无成见。其应事也有然,去治学也亦有然。有为常言:‘吾学三十岁已成,此后不复有进,亦不必求进。’启超不然,常自觉其学未成,且忧其不成,数十年日在旁皇求索中。故有为之学,在今日可以论定;启超之学,则未能论定。然启超以太无成见之故,往往徇物而夺其所守,其创造力不逮有为,殆可断言矣。”
若仍以“恒星”作比喻,梁启超的影响力堪比太阳系中的太阳,但这颗光芒万丈的太阳恒星却是由康有为这颗起源更早的“创始”恒星催生孕育出来的。天文学观测曾发现有一种“双子恒星”,康、梁之于中国近现代思想史,差不多就是这种天体。其余的思想者,或追随、或游离、或反水,但都是这一巨大天体系统内部的“行星”。
被称为“最后的儒家”的梁漱溟和其父梁济父子二人的例子,最能反映当时的情况。20世纪40年代的抗战时期,梁漱溟避乱桂林的时候,曾发表过一篇题为《纪念梁任公先生》的文章,充满感慨地谈到梁启超对自己的影响:“我早年是感受任公先生启发甚深之一人。论年纪,我小他20岁。当他20几岁举办《时务报》、《清议报》之时,我固不能读他的文章。即在他30岁创办《新民丛报》时亦还不行。直待我15岁,好像《新民丛报》停刊。我寻到壬寅、癸卯、甲辰整年六巨册…又《立宪派与革命派之论战》一厚本(任公与汪精卫、胡汉民等往复辩难所有文章之辑合本)才得饱读。当时寢馈其中者约三四年。18岁时,《国风报》出版,正好接着读下去。这是比我读五年中学更丰富而切实的教育……可惜今日仅存饮冰室集,而原报殆不可得…至今想来我还认为是我的莫大幸福。”[4]
梁漱溟先生在文中如此评价梁启超:“当任公先生全盛时代,广大社会俱感受他的启发,接受他的领导。其势力之普遍,为其前后同时任何人物——如康有为、严几道(复)、章太炎、章行严(世钊)、陈独秀、胡适之等等——所赶不及。我们简直没有看见过一个人可以发生像他那样广泛而有力的影响。”[5]
胡适自己也承认,他在1923年所撰《五十年来中国文学的变迁大势》一文中论及梁启超在清末《时务报》、《新民丛报》所作政论文的效应,“二十年来的读书人,差不多没有不受他的文章的影响的。”[6]
而梁漱溟的父亲、前清官员梁济(巨川)早于1918年11月以身殉清,自沉于北京积水潭。在1925年梁漱溟为父亲整理遗稿时赫然发现,父亲也同样长期倾心仰慕梁启超,就在自杀前五年曾写下这样一段文字:“吾真心倾慕梁任公,积仰数十年,以为救中国第一人,癸丑年至欲以死荐诸国民之前。”[7]
两代人,先辈将梁启超视为“救中国第一人”,不惜“以死荐诸国民之前”,后辈将梁启超视为“比读中学五年”还受益的人生导师,以读梁文为“莫大幸福”。这种情况,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今徒痛恨于我国之腐败堕落,而所以救而治之者,其道何由?徒艳羡他国之发达进步,而所以蹑而齐之者,其道何由?此正吾国民今日最切要之问题也。”这是梁启超1902年冬天在日本发表的《新民议》一文中的话。可以想象,在那个世纪之交,正是这种透彻的话语最准确地把握住了时代的脉搏。“其道何由?”之问,正是当时整个中国天字号的问题,激发起上至天子朝廷贵胄重臣、下至民间志士热血学子所有人的严肃思考。
保皇变法有其道,立宪改革有其道,共和革命也有其道。
二、康梁思想引导了中国革命
20世纪中国革命的最终结果,是坚持激进社会改造的革命党取得了完全胜利,所有曾经反对革命的各派保守人物,如当年的保皇派、立宪派、改良派等,都成了后来官方史学中的反面角色。按这一划分,康、梁当然要受到政治上的批判,最通行的政治标签叫做“资产阶级改良派”,最典型的盖棺论定是:虽然曾经推动了中国近代历史的进程,然而,“戊戌变法”失败后,历史在大踏步前进,他们却仍站在原地呐喊,主张君主立宪制,沦为历史进步的绊脚石。
好在历史并不专属一家,还可以反复由人评说。在这里,逐一反驳上述标签和评定似无必要,只需要指出一点:就连革命党自身的思想源泉和理论“谱系”,追根溯源也来自于康、梁;也就是说,革命党中的主要知识分子们,也都属于“康梁星系”中的“行星”,而不是“恒星”。
如前所述,康、梁在他们的有生之年里,各自都有超过一千多万的文字面世,梁启超独自创办并主笔多份报纸,影响了当时几乎所有的读书人,而日后成为革命党人的那一代,也正是在康、梁思想,特别是梁启超的新民学说影响之下成长起来的。
青年毛泽东
就以其中最为“离经叛道”者毛泽东为例,与梁漱溟同岁的他,早年受康、梁影响的程度,以及对二人的崇拜程度,也与之不相上下。
1910年秋季毛泽东离开家乡韶山,到湘乡东山学校求学,当时,十七岁的他从表兄文运昌处得到两本书刊,一本是介绍康有为与维新运动的,另一本则是梁启超主编的《新民丛报》。毛日后回忆说:“(这两本书)我读而又读,一直到我能够背诵出来。我很崇拜康有为和梁启超,并十分感激我的表兄。”(斯诺笔录《毛泽东自传》,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9年,第16页)梁启超号任公,出于对他的仰慕,毛泽东曾用“学任”作为自己的笔名(李锐《三十岁以前的毛泽东》,广东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3页)。[8]
在《新民丛报》梁启超写的《新民说》一文中“论国家思想”处,毛泽东写下一段批语:“正式而成立者,立宪之国家,宪法为人民所制定,君主为人民所拥戴;不以正式而成立者,专制之国家,法令为君主所制定,君主非人民所心悦诚服者。前者,如现今之英、日诸国;后者,如中国数千年来盗窃得国之列朝也。”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毛泽东最早的一段政论文字。[9]
1911年,毛泽东进入驻省会长沙的中学学习。在这里,他为报刊上的反清言论和黄花岗起义烈士的事迹深深打动,写了一篇文章贴在学校的墙壁上,“主张将孙中山由日本召回,就任新政府的总统,并以康有为任副总理,梁启超任外交部长”。[10]
就连治学方法,毛泽东也步步亦趋,效仿康、梁。在1915年写给湖南第一师范同学的一封信中,他提到自修问题,信中举康有为、梁启超为例:康有为“四十岁以前,学遍中国学问;四十年以后,又吸收西国学问之精华”;梁启超“先业词章,后治各科”。[11]
然而,即使不论政治主张,仅从人物个性层面上看,毛对康、梁的反叛也几乎是必然的。梁与康相比,已经是更具颠覆、更少保守;而毛与梁相比,不仅彻底激进、毫无保守、只图翻天覆地,而且多了一种康、梁这种旧式学问家所没有的力量——身体力行的实践。
几乎还在崇拜和模仿康、梁的同时,毛泽东就开始要通过自己的社会实践和这两位思想导师分道扬镳了。1921年1月,在新民学会长沙会员新年大会上,毛泽东直陈己见:“现在国中对于社会问题的解决,显然有两派主张:一派主张改造,一派则主张改良。前者如陈独秀诸人,后者如梁启超、张东荪诸人。”“改良是补缀办法,应主张大规模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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