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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歌| 你说,不读书的年轻人是不是最愚蠢的一代?
关键字: 读书阅读最愚蠢的一代社交网络寓教于乐家庭教育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
王:我在教学的过程中是很有感触的。我深深感觉到读书对于学习的重要性,其实上大学以后,一些孩子是有读书愿望的,可能和传统的认知有关系,中国人在这方面一直认为蛮重要的。我让学生去读和自己专业有关的或者无关的书都可以,读完后写个书评作为作业。你们知道对我而言最大的困扰是什么?每次作业交过来以后,我会到网上去查证是否抄袭,结果发现全文抄袭的占了相当一部分,拼贴而成的占大多数!我知道这些并不只是这些大一新生的问题。像我们所说的,往前往后——往后他们在他们未来的工作中,在市场化、消费化、努力迈入中产阶级生活的过程中,以及往前在数字化的教育过程中,都不是一个横截面的单向的问题。另外,前些年大家都把教育产业化当成很重要的一个命题来讨论,迄今为止大家把教学的电子化、电教化、科技化、网络化作为非常好的一个流行的东西,作为一个评估学校建设的很重要的标准,并且作为吸纳生源的一个重要条件,作为私立学校收取学费的一个硬件标准。这些标准的制定,潜移默化地让我们认同它们,并觉得对于培养将来这书中所说的“数字延伸代”这一代人是重要的,以保证他们在将来的生活当中能够数据收集、处理、应用的多面手,能跟得上这个时代。但恰恰这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存在误读,相当部分的人都是跟着在附和,包括消费,包括这本书中提及的苹果,例如作者讲到苹果的橱窗,它的销售策略在于与书籍形成对抗,例如iPad的iBook设计宣称可以替代读书的过程,可以替代书籍。现在回头看,以苹果为代表的这些电子产品在青少年中的流行的背后,正体现着这样的趋势和逻辑。
技术特性本身决定了它不但和知识没有任何关联,更会损害知识的获取
吴:我觉得要区分两个概念,一是网络把很多实体的东西数字化、进行共享,这一行为是对既有的资本主义制度之下知识产权的反抗——在网络上分享,每个人都可以接触到。但这本书上所讨论的“数字化”恰恰不是从这个角度来讲的,它所指的数字化不是搜寻、获取、学习知识的途径。从这个层面上说,所谓“寓教于乐”是一个伪命题。这个技术特性本身决定了它不但和知识没有任何关联,更会损害知识的获取。有句话叫No pains,no gains。到网络上没有了,全部消解了。现在所倡导的是在快速、便捷、轻松、娱乐的环境下掌握知识。
石:的确,但还有很多人想都不想就会说,我不可能扛十万本书在肩上,但可以集成十万本书在ipad里带着走,想读就能读。但问题在于,实际上你几乎没有想读的时候。从这里也能看出今天畅销书的一个问题,今天很多人会去买畅销书,很多白领上班包包里面也有书,但他们很少去买对思考力有一定要求的严肃书籍。他们把阅读这样的畅销书作为自己在持续进行知识积累的一个明证,实际上,这种形式恰恰挤占了严肃或深度阅读的时间,排除了进入严肃知识的可能性。
吴:所以从这个角度,我特别反对耶鲁哈佛的名校公开课。它迎合了一部分受众想获取知识却不想花费精力的需求,这种公开课是最一劳永逸的。例如,网易推出的名校课程主要是平时忙碌的白领上班族在看。
石:但关键是今天的这一整套社会机制、生活机制,它让你可以一直延续这种方式,所以你似乎没有遇到太大的障碍或者足够的理由非得去反思这一点。今天读书的合法性不存在就是因为很多人在他日后的工作生活中确实也不怎么用到书,他照样可以生活得很好。所以这些人会提出一个很直观的问题:我为什么非得去读这些严肃的纸质书?
吴:这是一个问题。第二,当他们赚到钱以后,为了凸显其趣味和文化社会资本,他们反而会把那些高级严肃的艺术形式,比如说听古典音乐会或歌剧,当作是一个点缀,而非真正意义上的习得。
石:不仅仅是点缀,而是一个很重要的身份标识。
家庭教育:症结及其可能的出路
王:刚才所说的这种态度,我也是感同身受,但我不想把“悲观”这个词说出来。不管我作为一个妈妈还是作为一个老师,对周围的亲戚还有我认识的很多年轻人,我觉得他们还是可以做一些努力的,很多观念需要抵达到大众。比如,我姐之前就是给孩子看手机看iPad,结果她拿着这本书稍微翻了两页就说这本书不错!正因为每个中国家庭只有一个孩子,他们有时会很敏感,在孩子使用电子产品上怕他们落后,这使得问题走向极端。
吴:这实际上也存在一个同伴效应(peer effect)。
石:对,他们可能会觉得:“只是我们改变,其他人都还那样的话,岂不是我们显得很异类?”或者“我们这样最后还不是我们自己吃亏?”,有的人会这样想。
王:我认为,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短时间内彻底进行改变。如果能够逐步抵达到一些人,让他们认识到读书和学习本来的面目和重要性。因为我们现在很多关于学习的认知,很多都是被美丽地妖魔化了。虽然是妖魔,但是是以天使的面孔出现的。
石:更严峻的一点是,它这里面所描述的“代际差别”,愚蠢的一代和他们的父辈不一样,可是我们应该意识到,当这愚蠢的一代为人父母的时候,他们的后代又会怎样?他们之间不是冲突,而是他可能会纵容、默许甚至鼓励他的后辈也去走这样一条路,比如无度地接触这些电子产品。这个论调是有点悲观,但是从大的格局上讲,呈现这种状况在于反思的余地越来越小,因为他们自己也是深陷其中的。今天为什么很多孩子看iPad看手机,就是因为家长自己也管不住自己。前一阵有个漫画特别火,叫《我的爸爸妈妈被手机抓走了》。那些家长在家里就只顾自己看这些东西,没有和孩子有一个亲子的互动,那孩子的选择是什么?你可能让他不要看么?这些家长为了解放自己,把这些也给孩子,于是大家都在一起各玩各的。
王:是的,哪怕家长即便不太认同,但他为了解放自己,为了在繁忙的工作之外,保证个人的娱乐和社交时间,就把孩子主动或被动地推向这种电子氛围中。
吴:所以,我们应该用自己的方式慢慢去言传身教。但不可否认,我在课堂上对他们有所触动,可能到课外,那些触动的东西对他们的影响就微乎其微了。
石:是的,有些学生在课堂上能够体现出很让你欣慰的一面,但回到日常生活的领域就又回去了,因为这个力量太强大了。
吴:而且他们会说,现实生活就是如此啊。
石:所以才会出现“你让我们读这些有什么用呢”之类的问题。
王: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他越是不能做这种纵向思维,就越只能关注当下,越关注当下就越是这种横向的思维。
石:和上次我们的讨论有关联的地方,就在于这本书里面提到的“联动”问题。我始终很寄望于这一点。从“怎么办”的角度来说,我觉得这几乎就是唯一的出路。因为仅是某一支力量去做,都没用。只靠学术界的同仁,只靠媒体做不了,只靠家长也做不了,需要多方联动。
吴:社会、机构、媒体确实要联动,联动很重要。
王:我觉得目前在我的状态,我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做。
石:我很理解你,甚至在这一点上,相比课堂而言我更寄望于家庭。
王:基本上学生什么样,我就可以判断他的父母大概什么样了。
石:尤其在学龄前。在小孩最初进入到专门的教育机构之前,他主要与父母相处。仅仅从生物学的角度也可以解释,小孩到三岁时大脑已接近成人的90%左右,所以才会说“三岁见老”。可特别让人痛心的一点在于,我们今天把很多本来可以多样化、有很多可能性的孩子,通过看似多样化的方式塑造成了同一种人。我观察孩子平常的活动发现,其实她自己是可以使得生活丰富多彩的。她是有兴趣阅读的,不阅读的时候她可以玩玩具,可以去认识各个地方,包括家庭的各个角落。她的生活其实是可以组织其他内容的。所以,我们今天说学生没有兴趣阅读,很大程度是他们被搞坏了。
王:我太有感触了。我上次带孩子回蚌埠的时候,我姐姐家以前给她孩子买的什么“小天才”电脑,就是那种所谓“寓教于乐”的东西,我孩子一接触以后就不能自拔了。每天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小电脑,每天可以不眠不休地不离开,那几天他完全变成另外一个孩子了,回来以后没有那个小电脑可玩,就很快就又恢复正常的生活了。
石:所以很多问题主要是大人造成的。今天这一套技术的发展,这一套电子化网络化的生存看上去好像满足每个人的需求,把每个人按个性发展培养成不同的人,实际上都培养成了一类人、一种生活方式,真正的生活里面多样化的内容是不存在的。不给幼小的孩子这些电子化的东西他不是没有其他事情做的,而是有好多好多事情可以做。这一点,不仅是从育儿的角度,而是从一个人的成长角度来说,孩子最初探究世界和吸纳不同东西的好奇心是应该被珍惜和保存的,这个很关键。但是网络最可怕的一点在于,它看上去是把你探究世界的东西集成起来了,但其实不是一个真正的集成,而是窄化,对人的思维也好视野也好,实际上是一个窄化的过程,你只能这样一种渠道这样一种方式去认知世界。所以今天很多人没法去进行面对面的交流去了解别人,只能通过网络。
王:就是因为他在这种数字化的生存过程中只能形成这种单一的线性的思维,形成一种比较急躁的性格,或是不知道体谅他人。就是他会形成看似多元化,其实非常类似的人的性格。
吴:那么总结一下吧.从古希腊开始,其哲学意在处理人和世界的关系。到中世纪,经院哲学中,人和世界的关系中间插了一个上帝。启蒙运动把上帝换成了科学理性。到现在这个时代,这一角色似乎又被换成了一架机器,一台电脑,这个机器背后还是理性逻辑,消费主义逻辑以及市场逻辑。人仿佛只能通过这样的机器才能认识、理解和接触这个世界,这不仅窄化了我们跟世界的关系,而且反过来也使我们自己成为马尔库塞所说的当前数字时代下的单向度的人。这并非一种“恐数字化”的思路,而是我们应当如何重新思考数字技术与传统知识习得之间的关系,前者对后者的破坏性影响非但没有得到反思,更成为一种进步性标准堂而皇之地进驻青少年的初级和次级社会化机构中,即家庭和学校。另外需要指出,现在青少年包括网上一族,他们有一种戾气,觉得自己掌握了某种数字化生存的主权。譬如说,现在国家非常看重网络上的舆论,市场化媒体特别看重他们的意见,他们感觉自己大权在握。这样一种戾气和数字化生存的主权到底从哪里来的,这样一个思想到底什么时候发生的,怎么发生,有没有消解的可能性。
【文选自由吴畅畅、石力月主编的《蝉歌》网刊第二期,华东师范大学·康奈尔比较人文研究中心(ECNU-Cornell Center for Comparative Humanities)出品。微信号:iChan_Ge】
- 原标题:再不拉仇恨就老了:《最愚蠢的一代》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 责任编辑:李楚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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