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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长、龙鞭、密告:南昌百年豫章书院里的“权力游戏”
关键字: 豫章书院山长、教官和学长
来自包头的赵一鸣是自己选择进豫章书院的,理由是学不进去了,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在裴小龙揭发豫章书院的事情发酵之后,这个17岁的男生主动找到媒体,试图为豫章书院正名。
“当初选择豫章书院,就是因为它的环境。”赵一鸣说,“很多人都说书院体罚学生,但其实有很多教化的课程。会请大师来上课。”
在豫章书院之前的官网上,曾经挂出好几个嘉宾、教授,似是为书院加持分量。深一度致电其中一位嘉宾:江西师范大学的胡青教授。胡青称,豫章书院的工作分为两项,一是办学,二是搞学术研究,研究是研究豫章书院与其他书院的问题,“我跟他们办学没有关系。”
南昌市前市长李豆罗挂名名誉山长。李豆罗没有否认,他说,2011年前后,豫章书院请他做名誉山长,他同意挂个名。“我说为了南昌的发展,好好搞,我支持。”李豆罗说。唯一的交集,是有一次豫章书院组织学生去他所在乡下农场,搞了个实践参观活动。
多名学生指出,赵一鸣的家人可能是豫章书院的股东,赵一鸣否认了这种说法,但毫无疑问,他是为数不多的进校后没被关烦闷室的学生。并在开学3个月后,顺利当上学生议员。
在豫章书院,层级之间权限清晰。山长吴军豹是书院的最高管理者,在山长之下,是男、女分校的副校长。
平时,两校学生一起上课,分开住宿。不过即便是上课,男生和女生之间也隔着“银河”,各坐一边,互相之间不能说话传纸条,否则有可能招致最严厉的惩罚——打龙鞭。
副校长之下是“教学中心”,教官和老师都是管理人员。往下,就是学生群体的管理层。男校和女校各有一名“学长”,是学生中的最高级别的干部,下一级称为“议员”,男女校分别有两到三名,他们掌握着学校最基础、也是运用最广泛的权力——记“戒尺”:议员和学长观察哪名学生违纪,就可以记上一笔,少了就是两三戒尺,多了就十几戒尺。
再往下就是班长和寝室长。“寝室长还比班长的权力大些,”裴小龙当过寝室长,他告诉记者,寝室长有权力让同学趴在地上做俯卧撑,“没人敢反抗,反抗的话,寝室长可以跟议员或者学长告状,说他不服从管教。”
在豫章书院,“服从管教”是首要学会的规矩。“你不违反校规,没有人打你。”赵一鸣说。
他发自内心地认同豫章书院的管理方式,也认为其规则合情合理。在他看来,在公立学校受到的歧视和侮辱,比在书院更甚。
作为体育生,赵一鸣在公立学校的待遇,比好学生差多了。“我们每天一早训练,在比赛上拿奖,却很难得到夸奖,最多校长提一两句。而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就各种表彰。”他说。
让他记忆深刻的是英语课,老师让没背会课文的学生站成一排,挨个儿抽。“在豫章(书院),至少你挨打是因为违反规矩,不服管教,因为生活、品格上的事,但在学校,仅仅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就挨打。”
赵一鸣还喜欢劳动,提到搬砖,别的学生都叫苦不迭,但他觉得很充实。“你让我上课我听不进去,就搬搬砖,劳动也挺好的。”他说。当上议员不久,他就再升一级,成为了学长。
不少学生承认,赵一鸣并不严苛,“赵一鸣算不错的,他管的事儿不多,不怎么摆架子,记戒尺”,可记可不记的,他一般不记,但碰上提醒好几次还不改的,他就记。“也不是觉得他们挑战我权威,既然都进来了,就该遵守里面的规则。”赵一鸣说。
和裴小龙不同,在豫章书院的一年里,赵一鸣难得感受到被重视和被尊重。他热情参与策划书院的活动。尽管他承认,这份尊重里有一部分是包含着对“学长”这个头衔的敬畏,但这并不影响他享受它,并以对学校的忠诚作为回报。毕业时,他还专门跟山长吴军豹拍了一张合影。
戒尺和龙鞭
在普通学生眼里,书院的规则是约定俗成的。赵一鸣称,学长和教官曾总结过一个校规的条款,“手写的,在教官那里。”深一度请他找一份详细校规,但截至发稿,未收到其回复。
学生小心地,不去触碰规则的电笼,但难免会被记戒尺。裴小龙说,有一次,他只是在床头放了只铅笔盒,就招来戒尺惩罚,“我以为就打几下就行,没想到他们说,有几支笔就打几下。”盒里放了15支笔,他挨了15下。
一般来讲,新生都会在烦闷室里呆几天。按山长吴军豹的解释,烦闷室是让学生反省所做所为的地方,由于到豫章书院的学生多是“问题学生”,有的甚至会攻击老师、自残自杀,关烦闷室,是为防止过激事件。
但在许多学生口中,小屋令人恐惧:一进烦闷室,身上的手机、首饰都要被取下来,甚至女生胸罩也会被收走,烦闷室逼仄无比,学生关在里面,三天送一瓶水,方便则在室内备着的便盆解决。
在豫章书院当过教官的丁北告诉深一度,烦闷室旁边设有教官的房间,学生进烦闷室,教官会一直陪着,还会给学生做些心理开导。2016年5月,土木工程专业毕业的丁北应聘安全员的岗位进入豫章书院,没想到的是,进校后当了教官。
但多位学生称,关烦闷室堪比禁闭,并未有人开导。
从烦闷室里出来,学习生活才步入正轨。学生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开始上课、训练和劳动,到晚上7点看新闻联播。每周一三五,晚上还要开总结会,在总结会上打戒尺。
平时的违纪行为由学长和议员记录,什么错误打几下戒尺,也由学生干部说了算,报给教育中心后,领导签完字才能打。“2016年那会儿管理比较混乱,记十几二十下很正常。”一位学生说,今年比较规范,戒尺一次只记三五下。
打龙鞭的建议权则被收到教官一级。如果学生犯了大错,得由教官写书面报告呈交给山长吴军豹,山长批复后下发通知,打电话通知家长,得到家长允许后,方可执行。
真有家长同意打龙鞭。裴小龙回忆,他就读书院时,有个南昌本地的学生,从书院出去6天就被送回来了,一回来,家长主动申请让山长打龙鞭,开口就是二十下。“学校都看不下去了,后来减到六龙鞭。”
在豫章书院,打架、袭击老师、逃跑和谈恋爱都属于挨龙鞭的大错。其中,男女生之间任何交往被归结到“谈恋爱”范畴中,小到传纸条、说话,大到勾肩搭背”等行为,都是重大错误。“但当上议员之后,跟女生传个纸条,说个悄悄话,也没有人管。”裴小龙说。
当上议员或学长,则意味着受到戒尺惩戒的可能性小了很多,这也成了学生们的短期目标与动力。议员时常会在老师办公室里帮忙打印文件,“几乎所有的议员都挂过QQ”,裴小龙说。
赵一鸣告诉深一度,他记忆中,有一位议员就是因为在播放新闻联播时,用电脑登陆了自己的QQ,被告发后挨了龙鞭。裴小龙猜测,“可能是因为得罪了学长”。
打龙鞭通常由教官执行,每次打龙鞭,几个教官会把学生按在地上,防止挣扎或逃跑。
教官虽然有执法权,但丁北却觉得教官的地位在学校并不高。他月薪两千元,工作却繁重。除了日常的训练、执勤,有家长要求学校去抓学生来书院,教官要去配合家长;倘若轮值道斋戒教官,还要到烦闷室去看守着学生。饶是如此,却依旧得不到教书老师的尊重。学校里有一位老师,经常鄙视教官,觉得他们学历低,没素质。“我们大部分教官还是大学毕业”丁北说,他去听过讲经课,“反正我是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丁北干了3个月就辞职了。教官工资低,流动性很大,在他辞职之前,还有一位教官声称,如果书院再拖欠工资,就去举报书院的所作所为。
龙鞭在书院被责令整改之后,由吴军豹亲自折断,埋在了孔子像下面。人们对龙鞭的材料众说纷纭,学生多指认为钢筋或钢管,丁北则称,是空心橡胶管。但毫无疑问的是,一鞭抽下去,学生的腰臀部,至少会红肿起来。
“男生扒下裤子打,女生会留一条单裤”,为了减轻疼痛,有学生在挨打前还会多穿几条内裤。
一名学生挨了龙鞭后臀部红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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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黎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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