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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学勤访谈费孝通(10):与毛泽东的交往
关键字:作者: 来源:《南方周末》
朱学勤:1949年以前,费先生见过毛泽东吗?
费孝通:见过,到他家里面吃饭的。
朱学勤:他称赞费先生跟他一度称赞梁漱溟是一样的。他看中的就是理论联系实际的人,就像费先生这样的社会学能够贴近社会现实,不像一般知识分子只能说一些老百姓听不懂的洋道理。他说的都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现实生活当中的事情,他肯定是欣赏的。
那您既然打成右派,他还说您文章好,怎么不作点指示来改变您的处境?
费孝通:他请我到他游泳池旁边谈话(1957年),他说:不要紧,右派有什么关系。我自己戴多少帽子啊。他肯定他自己的话是对的。帽子戴上去,会飞掉的。他真的飞掉好几次,他一直在帽子底下作事情的。
朱学勤:当时在游泳池旁边,他找您谈话总有个主题吧?
费孝通:他请我吃饭,大家瞎谈。这一聊,聊出很多东西出来。他说:千万不要学苏联。这是1957年之前的事,我和冯友兰一起到他家里面去吃湖南饭。吃过两次饭,无话不谈。他说:千万不要学苏联,一学就不要革命了。
从右派到副委员长
朱学勤:那时跟储安平还有来往没有?
费宗惠:一直到“文化大革命”以前,都有来往。
费孝通:一直到死啊。
朱学勤:两个人都打成右派,老关系还在。
费孝通:后来他说《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应该在他的杂志上发表的,他说你再写一篇,我就写了《早春前后》在《观察》上登出。他当面跟我说,“你为什么把好文章给人民日报?”
朱学勤:《知识分子的早春天气》是李维汉打招呼的,希望先生出来写的?
费孝通:我成右派后,李维汉请我吃西餐,在现在的欧美同学会。
朱学勤:那个时候工资啊等待遇都没有变吧?
费孝通:当四级教授。他们问毛泽东怎么办,他说:教授还是教授,可以工资降一降。所以从二级到四级,钱伟长从一级到三级。住房都没有变。
朱学勤:那就在民院里面继续教书?
费宗惠:没有,没有资格了。
费孝通:那就在家里做研究算了。
费宗惠:后来正好让他们搞中印边界问题,提供谈判的资料。
费孝通:现在争的地方,麦克马洪线、墨脱。克什米尔那个地区。
朱学勤:那都下去调查过的?
费宗惠:没有,找资料。找古代文献,外国文献说明这块地方原来是我们的。冰心、吴文藻、潘光旦、爸爸等几个大右派都在做这个。
费孝通:打成右派之前,我还在做民族工作,在搞社会调查。
费宗惠:出了四套丛书,叫《民族译丛》。
朱学勤:说起来,广西那个地方的民族问题也很好玩,听说壮语是人工制作的产物?
费孝通:是没有文字的,然后用的是拼音。这是周总理提出来的,定出一个标准符号,适用于一切民族。他们没有文字,就为他们制造文字。
朱学勤:像费先生这样有名望的知识分子当右派,日常生活还没有受到很大的冲击。
费孝通:没有痛苦。到了“文革”就要死了。
费宗惠:他没有影响,对我可有很大影响。1958年我上大学就有问题了。
朱学勤:那时候是40岁到50岁的样子,对学者来说是人生黄金时段,可以出东西的。
费宗惠:可是每年还让你们去……
费孝通:旅行。
费宗惠:所谓的视察。因为还是政协委员。1959年给你摘了右派帽子,还在政协,政协委员就可以出去视察。
费孝通:还是毛泽东的指示,这些人第一还是教授,第二留在政协。
费宗惠:所以你们几个人都摘了帽子,你,潘光旦等,算摘掉右派分子帽子,叫摘帽右派。
费孝通:在“文化大革命”是死老虎待遇,是陪斗。斗还是斗,还是客客气气的斗。
费宗惠:不是走资派了,不掌权了。
费孝通:后来叫资产阶级的反动学术权威。朱学勤:这段坎坷将近二十年。
费孝通:23年。到1980年(平反)。费宗惠:其实1979年就有这个意思了,胡乔木叫你恢复社会学嘛。
费孝通:所以,没有胡耀邦我们出不来。
朱学勤:那胡乔木来找费先生的时候,您还是个摘帽右派?
费孝通:是,还没有正式平反。平反也很复杂,是说表现的好,不是说做错了。
朱学勤:那到人大是什么时候?费宗惠:1989年进人大,1989年前在政协,当政协副主席。因为楚图南从民盟的主席退下来让爸爸做,这样上的人大。胡愈之死后,楚图南做的民盟主席,楚图南做的人大副委员长,他做了一年就不做了。然后到1989年换届,爸爸上去。反正民主党派的主席,肯定是上人大当副委员长。
朱学勤:做副委员长做了两届。
费孝通:做了10年,到1990年。
朱学勤:做副委员长有分工没有?
张荣华:到1993年分工了,联系科教文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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