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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图姆:何谓维人?
关键字: 维吾尔维吾尔族民族民族主义文化改革穆斯林文化
喀什《新生》(New Life)1934年刊发的一篇匿名文章用很长的篇幅说到了六城的民族主义思想状况:
在地球上生活的阿丹的子孙分派[maẕhab]也分人民[qawm]和部落[urughlar],比如说,分阿拉伯人、突厥人、英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俄国人、印度人、中国人,等等。因为我们这里的人大多无知且无意识,我们忘记了我们来自于哪个部落。如果我们中有人被问到他来自哪个部落,他会回答,“我们是穆斯林”。我们说我们是穆斯林是正确的,但就血统和部落而言,弄清楚我们来自于哪个部落当然也是必要的。一个人的孩子,在忘记他自己父亲的名字的情况下,去找另外一个人问他父亲的名字并不是徒劳的。所以这么说就够了。我们是维吾尔人的孩子。维吾尔就是我们高贵的族[milliy]名。
在这篇文章刊行的时候,维吾尔这个术语对六城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全新的东西。比如说,1933年,失败了的东突厥共和国,在它发行的一些硬币上就自称维吾尔斯坦伊斯兰共和国。而在这篇文章发表的时候,盛世才也才巩固了他在喀什的统治,他本身就是支持维吾尔这个标签的,而不久之后,他的政府也将正式把维吾尔确立为六城人的族名。这篇文章指出的问题是,在当时,大多数六城人还不认为自己是维吾尔人。对维吾尔这个名称的时候很可能仅限于受过教育的精英,也许,也仅限于这些精英中的那些接触到——哪怕是间接地接触到——苏联七河省的六城移民社群思潮的人。甚至识字的、《新生报》的读者,也是需要劝导,来增加他们的维吾尔认同的。
到1985年的时候,六城人广泛接受了维吾尔这个族名。是年,贾斯丁·鲁德尔森对八十一户吐鲁番居民做了一个调查,在这八十一户人家中,除五户外,全都把维吾尔列为他们最重要的三大认同(其他选项是穆斯林、吐鲁番人、中国人[junggoluq]、和突厥人)。 然而,从1934年的情况,到1985年维吾尔这个族名被广泛使用(这一情况)的漫长道路,在很大程度上说,还是有待挖掘的。尽管学者们充分注意到了维吾尔民族主义经营和国家民族政策的发展,但普通六城人接受维吾尔这个新认同(尽管被说成是古老的)的过程,却一直没有得到细致的研究,而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个主题上资料的稀缺。维吾尔这个观念的传播,很大一部分肯定是在中共统治的前三十年(也即,1949-1979年)间发生的,而这个时期,我们只有一丁点儿没有被研究过的材料。 然而,尽管缺少可用的资料来加以证明,但以下一些显然在这方面有推动作用的因素,也是值得我们注意的。中华人民共和国(PRC)在本质上维持了盛世才政权识别的民族类别。作为一个官方的民族类别,维吾尔这个概念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在新疆进行的戏剧性的社会重组中一定是一个主力。PRC的官员们为如今所谓的维吾尔语发展出新的字母系统,替换了就有的,波斯语和包括六城突厥人使用的语言在内的各种中亚语言所用的字母系统。 义务教育用维吾尔语,用根据新字母系统写的教材来教学。身份证也写入了(现在也还写着)每个人的官方民族身份。特定职位也都有民族配额。我们不知道六城社群和社会结构在传播维吾尔观念上起到什么作用。但不管怎么说,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在国家政策的强力推动下,维吾尔认同,及其民族主义的世界观,到二十世纪八十年到的时候,就已经在六城人中广泛传播了。
[注]译自Rian Thum, “What Is a Uyghur?”, in LA Review of Books, October 26th , 2014, at https://lareviewofbooks.org/essay/uyghur/ , trans. Liqiu Wang。译文仅供学术交流,鉴于这方面研究的敏感性,也仅欢迎用于学术目的的转载。
1.内森·莱特通过比较“对欧洲现代性的意识形态的接纳,与突厥对伊斯兰的皈依”详细说过这点,见Nathan Light, “Slippery Paths: The Performance and Canonization of Turkic Literature and Uyghur Muqam Song in Islam and Modernity” (PhD dissertation, Indiana University, 1998).
2.关于此时期的政治史,详见Andrew D. Forbes, Warlords and Muslims in Chinese Central Asia: A Political History of Republican Sinkiang 1911–1949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6); Justin Matthew Jacobs, “Empire Besieged: The Preservation of Chinese Rule in Xinjiang, 1884–1971” (PhD dissertation,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San Diego, 2011).
3.Adeeb Khalid, The Politics of Muslim Cultural Reform: Jadidism in Central Asia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8), 214.
4.我对移民在塑造新的维吾尔认同中扮演的角色的描述基于大卫·布洛费和肖恩·罗伯特的作品。David Brophy, “Taranchis, Kashgaris, and the Uyghur Question in Soviet Central Asia,” Inner Asia 7, no. 2 (2005): 163–184; David John Brophy, “Tending to Unite?: The Origins of Uyghur Nationalism” (PhD dissertation, Harvard University, 2011); Sean R. Roberts, “Imagining Uyghurstan: Re-evaluating the Birth of the Modern Uyghur Nation,” Central Asian Survey 28, no. 4 (2009): 361–381.
5.Khalid, The Politics of Muslim Cultural Reform.
6.Abliz Niyaz, “Parlaq Musapă—Shărăplik Ăslimă,” in Hüsăyniyă rohi— tăklimakandiki oyghinish, ed. Ibrahim Alp Tekin (Ürümchi: Shinjang khălq năshriyati, 2000), 49. For the founding of the school, see Shirip Khushtar, “Musabayov vă uning soda karkhanisi,” in Hüsăyniyă rohi—tăklimakandiki oyghinish, ed. Ibrahim Alp Tekin (Ürümchi: Shinjang khălq năshriyati, 2000), 37. 许多维语的二手文献提到了1885这个日期。这个日期的出处不详,但Khushtar看过穆萨巴约夫后人的档案材料。Shirip Khushtar, “Uyghur yengi ma’aripi vă tăntărbiyisini tarqatquchi aka—uka Musabaylar,” in Hüsăyniyă rohi— tăklimakandiki oyghinish (Ürümchi: Shinjang khălq năshriyati, 2000), 230.
7.Abdurishit Khojăhmăt, “Qarghiliq nahiyisining 1926 yildin 1936 yilghichă bolghan 10 yilliq tarikhidin ăslimă,” Shinjang tarikhi materiyalliri 12 (1983): 202, 245.
8.Khushtar, “Musabayov vă uning soda karkhanisi,” 36.
9.Adeeb Khalid, “The Emergence of a Modern Central Asian Historical Consciousness,” in Historiography of Imperial Russia: The Profession and Writing of History in a Multinational State, ed. Thomas Sanders (Armonk, NY: M. E. Sharpe, 1999), 173.
10.Ahmet Kemal, Çīn Türkistān hatıraları (Izmir: marifet matbaası, 1925), 35, 55.
11.Săypidin Ăzizi, “Tashkăntkă berip oqush,” in Tashkăntchilăr, ed. Abdurakhman Abdulla (Ürümchi: Shinjang khălq năshriyati, 2002), 11.
12.Ăzizi, “Tashkăntkă berip oqush.”
13.Brophy, “Taranchis, Kashgaris, and the Uyghur Question in Soviet Central Asia,” 163–184.
14.这部分对塔兰其人话语的概述基于布洛费的《倾向于联合?》。当然,在伊犁河谷或哈密的拱北要是有教诲被发现也是有可能的,尽管这些教诲的数量不太可能大到能在大众传统中占重要地位的地步。
15.“Uyghur Ne Dimakdur,” Yangī hayāt, September 13, 1934.
16.Rudelson, Oasis Identities.
17.这方面唯一的研究是Donald H. McMillen, Chinese Communist Power and Policy in Xinjiang, 1949–1977 (Boulder: Westview Press, 1979).
18.在不同的时期,政府引入了基于拉丁字母的、基于西里尔字母的、和基于阿拉伯字母的字母系统,但最终确定下来的是基于一个修订过的阿拉伯字母脚本的字母系统。这个字母系统与新疆在PRC统治前使用波斯-阿拉伯语的书写之间的差别,大到了足以让受新字母系统教育的维人无法阅读波斯-阿拉伯语的抄本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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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李楚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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