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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勇鹏:十月革命比美国革命更民主,为啥苏联不如美国命好?
——纪念十月革命100周年
关键字: 十月革命100周年俄国十月革命美国革命美国独立宣言那么是不是人类就没有出路了呢?非也!中国人的政治智慧就在于不纠结于什么是好制度,而是在不断积累制度经验的基础上,不断革新。古人讲“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在革新的必要性方面,我是认同杰斐逊和托洛茨基的(当然我并不完全赞同他们的不断革命论哦)。他们没有做到一些应该做的工作,有人做了尝试——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
新中国建立以来,犯了一些错误,包括各种政治运动中的错误。这些错误我们要长期反思,不能再犯。但是也要认识到“运动”这种现象所包含的积极意义。任何制度都只能调节现有权力和利益关系,任何法都只能解决已经存在的矛盾。制度化的社会面临着新的权力和利益关系以及新生矛盾的不断挑战,能量总需要以某种方式释放出来。一个硬性的制度,一个完全“法治”的制度,最后往往要走向崩溃、革命或战争才能解决。
而新中国的运动和后来的改革有一个共性,即都是通过低烈度的“革命”来不断“缓释”新的矛盾所带来的压力,解决了制度固化和衰朽的问题。我有次在纽约开会,一位美国人质问我说,你们几十年了为何只搞经改不搞政改?其实这种观点对于西方人来讲已经是老生常谈,逢会必讲的。我回答说,从很多方面来看,我们1978年以来的制度变化大过你们二百多年。他无言以对,因为事实如此。中国的制度一直是在改革中微调,而不是拘泥于某种形式化的模型。这种活的制度,也许可以作为对杰斐逊和托洛茨基的一个回答吧。
当然,这里还要补充一点,制度是由人来运行的。所以人的能力和经验——也即“治国术”,也是个重要因素。美国建国的重大特点是革命领导者是奴隶主、农场主,他们都是受过精英的教育,是懂治国术的。虽然和英国贵族比起来,他们只是弗吉尼亚等殖民地农场的“老土”,但是他们和欧洲的贵族阶层之间是有血缘和知识联系的,所以你看富兰克林跑到法国,可以变成巴黎的交际花。
但是托洛斯基跑到布列斯特谈判的时候,我过去看到的历史资料说,他和德国的谈判对手在一起,感觉就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就是泥腿子站到贵族面前,和人家来进行治国术的PK,是种非常悲惨的境况。俄国的革命者从来没有能够在教育和实践中得到制度实践和治国术的训练,最后当工人阶级的骨干在内战中大规模消耗掉之后,俄国面临的是农民治国这样一个问题。而建国后的美国却经历了一个“弗吉尼亚王朝”,华盛顿、杰斐逊、麦迪逊、门罗,几任总统都是贵族教育出身的精英。所以这两个国家的不同走向,这可能是一个因素。
我的结论就是美国和苏联,都是一种未成熟的制度,但是苏联受到了严峻的考验,最终失败了。美国的制度到今天正在经历考验,可能最严峻的考验还没有来,表现如何还有待观察。
四、革命与外部世界
最后一定要谈谈革命与外部关系的问题。这是我的核心关切。
第一就是外部干预对革命的影响。美国革命外部有没有干预?有,来自欧洲旧大陆的干预一直是美国人的心病。一直到1861年南北战争爆发,美国联邦政府还在担心英国海军干预。林肯写《葛底斯堡演讲》本义并非要谴责奴隶制,而是利用废奴的正义性来避免英国的武装干预,因为英、法、西等国都在19世纪初废除了奴隶制,只有美国例外。但是美国面临的外部干预最大一个特点是,干预者是分裂的,欧洲列强之间互相掣肘。
俄国人渴望德国革命来帮助自己,却没等到;美国人虽然也没等到法国革命帮助自己,法国革命来得晚了,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法国不管革命不革命,它都会牵制英国,所以除了1812年英美战争,美国被打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受到外国的现实干预。可以说欧洲列强之间的相互制约保护了美国革命。
俄国革命恰恰相反,外部干预力量高度统一,而且和国内的反对者相呼应,形成了空前残酷的内战。
第二个方面就是革命的胜利者是否选择去推广革命,这点美国和俄国的比较也很有趣。美国和法国革命的姊妹关系是怎么样结束的?说白了就是说因为美国怕革命的扩张会反过来威胁到美国国内的这种“革命的反革命”,所以美国拒绝了对法国革命的支持。为此,托马斯·潘恩后来在给华盛顿写的信里,把华盛顿骂得狗血淋头。
俄国相反,布尔什维克在渴望德国革命,但是德国人自己错过了革命时机。最后俄国的革命者只能独立推进革命。
俄国和美国革命形成一正一反两个案例,最后两者陷入了两种不同性质的孤立。美国革命之初,是想有限孤立,我离开列强,隔着大西洋,我做生意,你们不要来,所以后来搞门罗主义,搞门户开放。等美国变成世界第一强国后,才高调重返世界政治舞台。而俄国革命不同,据我有限的理解,列宁只是设想过革命成功或者失败这两种前景,就是说不成功便成仁,最后没有想到也陷入了一种革命孤立,就是往前推,也推不动,但也没有失败,而是生存下来了。这样一种状态,对布尔什维克而言应该是个新挑战。我觉得革命是在停滞中慢慢地窒息了。
美国革命后是主动追求孤立,求仁得仁,在一百年的时间里获得了独立发展的机会。俄国革命是最怕孤立,却还是陷入了孤立。命耶?非也。地缘政治条件是二者命运不同的一个关键原因。
所以我最后的结论就是说这两场革命比较起来,最大的一个启示就是要突破西方政治学的那种政体决定论和孤立系统观,认为国家制度就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决定一个文明的历史脉络。其实,从美国和苏联来看,外部环境恰恰是决定这两场革命结局的最关键的一个因素。政治制度也许只是文明进程中众多脉络中的一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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