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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英瑾:作为人工智能“智库”的欧洲近代哲学家们
关键字: 人工智能欧洲近代哲学笛卡尔洛克霍布斯莱布尼茨休谟康德从这段引文看,康德对于AI科学家的启发就在于:知觉的“从上至下”进路(“知性”或“高阶知觉”)和“自下而上”进路(“感性”或“低阶知觉”)都是不可或缺的,因此一个更全面的人工认知模型将囊括这两者。但这里的问题是:凭什么说两者都不可或缺呢?或者说,仅仅遵从休谟式的“自下而上”思路,或者仅仅遵从霍布斯式的“从上至下”思路,为何就行不通?
康德本人对于这个问题的解答是:如果我们仅仅遵从“自下而上”的思路,我们就很难解释,为何人类的心智仅仅凭借经验联想,就能够构成普适性的“先天综合判断”(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们将陷入对于普遍性知识的怀疑论);如果我们仅仅遵从“从上至下”的思路,我们很难解释,为何我们心智机器的最终输出能够和外部输入发生关联(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们将陷入“观念实在论”或“哲学独断论”)。不过,康德的这些解释带有过重的知识论气味,而且还负载了很多哲学预设(比如,他预设“哲学怀疑论”和“哲学独断论”肯定都是错的)。站在AI或者认知科学的立场上看,我们需要的,其实是一种哲学预设更少的对于整合式路径的辩护方案。
侯世达等人的相关辩护方案则机智地绕开了“先天综合判断”这个麻烦话题,而以“类比”为切入点。他们的问题是:如果要在一个人工智能系统里实现“类比推理”的话,编程者的编程思路,到底要遵循“自下而上”的进路,还是“从上至下”的进路呢?或是二者的整合进路?
那么,为何要以“类比”为切入点呢?这当然是因为类比推理对于提高智能系统的工作效率很重要。不难想见,一个智能系统若能够在表征A和表征B之间建立起合适的类比关系的话,那么只要系统已经预存了一套关于表征B的问题求解策略C,那么它就能够用C来解决关于表征A的新问题。系统由此获得的问题求解效率,自然将大大高于其从头搜索C的效率。类比推理的一般形式就是:
不过,要建立起这样的一个类比关系,却不是易事。请考虑对如下类比关系的建构过程:
类比一:孔明之于刘玄德,可类比于管仲之于齐桓公。
假设一个智能系统已经把握了“管仲”、“齐桓公”、“孔明”和“刘玄德”这四个表征的含义(但下面我们将马上提到,即使要满足这个假设,也非易事。另外,关于什么叫表征的“含义”,我们暂且不表),但这不等于它很快就能够建立起我们所欲求的这种类比关系。不难想见,系统的知识库本文里还存有很多别的表征,比如“张飞”、“蒋干”、“貂蝉”、“董卓”,等等。换言之,在建立“类比一”之前,系统实际上需要做一道选择题:
孔明之于( ),可类比于管仲之于( )。
A.张飞、B.蒋干、C.董卓、D.貂蝉、E.齐桓公……而面对这些杂乱无章的选择项,系统完全也可能建立起错误的类比关系,比如:
类比二:孔明之于董卓,可类比于管仲之于貂蝉。
怎么避免这一点呢?休谟主义者在面对这个问题时或许又会祭出“习惯”的法宝,也就是说,如果系统检测到“孔明—刘玄德”关系和“管仲—齐桓公”关系有比较多的共现次数的话,那么系统就会在“孔明—刘玄德”关系和“管仲—齐桓公”关系之间建立起一种更高阶的类比关系。但这种统计学的策略有两个根本缺陷:第一,很多对问题求解有用的新类比关系,往往是缺乏统计数据支持的(否则就谈不上是新类比关系);第二,该策略对于系统输入历史的这种高度依赖性,将大大削弱系统对于输入信息的主动鉴别能力。
比如,若系统恰好发现“貂蝉—董卓”关系和“管仲—齐桓公”关系有比较多的共现次数的话,那么它就会随波逐流地在这两者之间建立起一种更高阶的类比关系。但如此一来,系统又如何有机会对这种错误的建构做出主动修正呢?
面对同样的问题,霍布斯主义者的表现或许会更为狼狈。霍布斯经典AI思想路线的要点就在于,整个认知系统必须在符号表征的层面上运作,换言之,他们都默认了正确表征的存在已然不成为问题。但在真实的“类比关系匹配”任务中,成为问题的往往就是如何找到正确的表征形式。再以“孔明之于刘玄德,可类比于管仲之于齐桓公”为例。现在我们暂且遵循弗雷格以来的语言哲学传统,把一个词项的含义看成是把该词项映射为一个外部对象的函数。
比如,“孔明”的含义,就是把该词项映射为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那个人的函数。这样的映射方式肯定很多,比如你可以将“孔明”视为“刘禅的亚父”、“三国时蜀国的丞相”、“《隆中对》的作者”、“刘备最有名的文臣”,等等(其中的每一个都能够把“孔明”映射到同一个对象上去)。而现在的问题就是,若要建立“孔明之于刘玄德,可类比于管仲之于齐桓公”这个类比关系,我们需要的又是其中怎样的一种表征形式呢?依据一般中国人的历史常识来判断,答案显然就是“刘备最有名的文臣”,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将其匹配于管仲的表征形式“齐桓公最有名的文臣”,并在这种匹配的基础上建立起我们所需要的类比关系。该匹配流程可示意如下:
但麻烦的是,我们又到底如何能在“刘备—孔明”关系属性集以及“管仲—齐桓公”关系属性集中,找到一个为两集所共享的成员呢?很显然,这个关键性的表征形式并不会自动跳出来让系统注意到自己。而要让系统用野蛮搜索的方式来自上而下地逐一寻找它,则又显得过于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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