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网：11月28日，共同社发表的新闻里面有专门提到一段话，“日本拟在首脑会议中磋商扩大贸易和投资等经济领域的合作。考虑到俄罗斯进攻乌克兰以及中国的动向，日本希望确认基于法治的国际秩序重要性。”

12月17日，日本官房长官木原稔在记者会上就此次日本-中亚峰会的意义，强调称“作为维持和加强基于法治的国际秩序的伙伴，将进行沟通以推动地区自主和可持续发展”——同时，这则新闻中再次提到了“考虑到俄乌冲突和中国的动向”。日本希望通过这种表态向外界释放什么信号？我们该如何解读？

廉德瑰：正如我们一开始所讨论的，日本对中亚的战略主要围绕两大方面：一是经济利益与资源获取，二是地缘战略考量。但由于中亚国家与俄罗斯的传统纽带，在地缘政治层面一直非常敏感，这方面的进展始终不甚明显。

12月17日上午，日本官房长官木原稔在首相官邸召开记者会。共同社

现在日本官房长官提出所谓“基于法治的国际秩序”，并在俄乌冲突的背景下强调这一点，其潜台词是：正因为俄乌冲突导致俄罗斯影响力相对下降，中亚国家才开始寻求“平衡外交”。放在以前，日本敢这么做吗？根本不敢。

所以对日本而言，我认为这更多是一厢情愿。日本认为机会来了，应当趁机推进其战略计划，试图拉拢中亚，至少在欧亚大陆打入一个“楔子”，使中亚成为牵制俄罗斯或中国的战略区域。但恐怕日本想得还为时过早。目前看来，中亚更多是希望在经济上利用西方国家的投资，在外交上获得比以往稍多的自主性，仅此而已。

因此，日本虽然有意借机将其地缘战略构想向前推进一步，但中亚国家不太可能完全倒向任何一方。未来双方在经济合作上或许会有所进展，但至于战略层面的合作，涉及政治的议题，更多是日方自身的愿景，恐难实质落地。

观察者网：11月6日，美国与中亚五国举办了“C5+1”峰会，11月28日，日本共同社便发布将在12月20日左右举行日本-中亚峰会的新闻，并在报道结尾特意提及了美国刚刚与中亚举办峰会的信息。虽然日本-中亚领导人峰会在岸田内阁期间就被提上日程，但高市早苗刚刚上任两个月便要举行此次峰会，这其中是否有“紧跟美国”的含义？从峰会的召开时间来看，您如何解读？

廉德瑰：日本的中亚战略并非始于高市早苗内阁，而是已持续推进约二十年。不论左右派谁执政，对中亚的战略重视都具有连续性，这不是高市个人意志所能左右的。如果时机合适，任何一位日本首相——即便是石破茂或其他人士——都会继续推行这一战略。

不过，高市早苗当前确实面临自身的外交局面。她上任以来，中日关系陷入困境，与俄罗斯关系也因俄方与中国的合作及制裁问题而趋冷。在韩日关系上，她涉及独岛（竹岛）的言论又引发争议，导致对韩外交同样不顺。至于对美关系，虽然在特朗普访日初期看似良好，但随着中日近期矛盾加深，美方并未给予明确支持，高市内阁实际上在外交上处于受困状态，亟需打开一些局面以扭转负面形象。

日本外交的另一选择是东南亚，所以高市上台后的第一站也选择了去东南亚，但在该地区日本还是相对缺乏回旋空间，难以绕开中国的影响力。因此，高市早苗又将目光转向中亚。实际上，去年岸田文雄政府就曾试图将“日本+中亚”机制从外长级别提升至首脑会晤，但因地震因素未能成行。今年重启此议，既是对既有战略的延续，也是为高市政府提供一个外交上的“亮点”，以向国内展示其外交有所作为。

然而还是那句话，中亚国家可能更多着眼于获取日本的经济援助与投资。双方一重战略、一重经济，目标并不完全对应，因此此次峰会能否达成日本所期待的成果，仍有待观察。

11月初，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与其他中亚国家领导人在白宫与会。 纽约时报

观察者网：您前面提到了高市早苗目前面临的外交困局。事实上，高市早苗发表错误涉台言论后，中俄两国对日本都采取了严厉的措施。另一方面，美国最新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对中俄的态度出现了明显变化，这非常重要。而在11月初举行的美国-中亚峰会上，美方也是着重强调经贸合作，尤其是关键矿产合作——相比之下，日本在媒体上高调释放政治信号，希望拉拢中亚的举动似乎有点过于明显，甚至与美国的战略脚步出现了某种“脱节”。您认为为何日本会出现这种情况？

廉德瑰：政治和经济之间本身就存在密切联系，即便只谈经济合作，尤其是在当前背景下涉及稀土等关键矿产，其背后已经带有政治色彩。现在日媒直接把“法治”“国际秩序”“俄乌冲突”“中国动向”这类政治议题摆在明面上，日方显然是有些心急了。

至于你提到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所做出的最新调整，这其实也和日本过去的思路并不完全一致。对于国际格局的这种最新变化，日本方面的反应似乎有些滞后。特朗普政府的战略与拜登时期相比有很大不同，而日本好像还没完全跟上节奏，甚至可能没彻底理解特朗普的真实意图——这本身也是日本外交面临的一个困境。

日本的外交行为中有一种模仿和跟随美国的倾向。事实上，美国近来的确在全球范围内，包括在中亚，更加聚焦于关键矿产等领域。美国在中亚的战略同样有其地缘政治目的，存在打入一个“楔子”以牵制中俄的战略考量，这都是明面上的事情。

但问题在于，日本常常忽视了自身与美国实力和地位的巨大差异。美国在做的事情，日本也跟着做，却可能没有深思自己独特的条件和目标。美国或许不一定能完全达到目的，但日本若只是单纯跟在美国后面，其结果可能就是既没有达成自身的战略设想，也凸显不出任何独立自主的外交方略，最终成效有限——这是其当前外交的症结所在。

当然对高市早苗来说，她现在亟需在外交上取得一些可见的成绩。目前来看，她的外交几乎乏善可陈，处于“零成绩”的状态。因此，她想通过中亚外交打开局面，制造一个亮点。

但我的预期并不特别乐观，因为如果目标定得过高——尤其是那些政治和战略上的目标——恐怕难以实现。对于高市早苗来说，现在的日本必须务实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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